而她万万不可分一丝同情与他……
可是……她一直花用这个徒儿的钱银,接受着他的孝敬与照顾。所谓吃人嘴软,毕竟是师徒缘分一场,就算明知道他将来可能走回原来的轨迹,最后凄惨死去。她这个做师父的也该在徒儿受死之前,尽一尽为师的本分……
千方百计地找了些帮衬徒儿的借口后,她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便给魏劫倒了一杯酒,先是亲切安慰道:“我附了魔珠,你易成魔。这不是半斤八两吗?你这个徒儿都能做到狗不嫌家贫,我这个当师父的如何能挑挑拣拣?劫儿你不要多想这些没用的……”
魏劫也不知是被小筱的话感动了,还是听出了她暗骂自己人太狗,只是莫测高深地看着小筱笑笑。
说完了场面话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夜那鬼医之事,倒使我感触颇多……”
魏劫接过酒,看着难得一本正经的小筱,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筱斟酌着词句,继续道:“人这一辈子,万不可忘了初心。比如那个鬼医,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治病救人,可一旦陷入执念,心思变得偏激,一步错,步步错……所以适不适合入魔,不是魔说了算,而是你说了算。天地之大,有什么装不下?你以后若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便去你想去的北冥吧。也许看了大鹏展翅,你的心里亮堂,什么魔都呆不住的。劫儿,你要记住为师的话。遇事不要行差走错。冤家宜解不宜结,天大的仇怨,也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解决的……”
魏劫看着小筱难得严肃紧绷的小脸,慢悠悠地将盛满的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语带探究道:“师父,您这话里,似乎还套着别的话。可否说得仔细些,比如怕我踏错了哪一步,捅死哪个人?”
小筱没法说得那么细,她就着魏劫的酒杯“咕咚”饮了一大口,想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含蓄提点而不露痕迹。
没想到,魏劫却看着她被酒气熏染的红艳艳的脸蛋,接着她的话,自是说下去:“其实我都懂,你之前一直变着法儿地哄撵我,就是怕我将来给符宗抹黑?毕竟我血统不纯,容易惹人非议、。不然你为何对唐有术这徒孙,都比对我要好?”
嗯……这个……
小筱虽然爱骗人,但是却不想来骗魏劫。
不过,天地良心,她今日可真没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她刚想开口,魏劫却用手指轻点住了她的樱唇,薄唇勾起,沉声道:“嘘。此时月色正美,酒也够醇,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今夜的邪魔妖怪看的也是够了,不如月下赏美人,也算不辜负这良辰。”
小筱自问已经习惯了这魔头的没正经,可还是被他脱口而出的“美人”,撩拨得面颊微红,看着他目光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她只能勉强扭脸硬声道:“不许赏我……”
魏劫却笑着露出虎牙,半敞衣衫,露出健壮的胸腹,舒展腰肢,惬意半卧屋檐,紫眸星闪,对着小筱慢慢道:“我是说,你不要辜负良辰,不懂欣赏我这般绝色……”
这个……小筱被气得差点滑下屋檐。
……若论美色,她自问是比不过这男人的魅色撩人,但他自夸美人,也是太不要脸了!
好吧,是她的一片好心错付给了癞皮狗,至于这狗货以后的死活与她何干?
小筱被魏劫气得起身就要下屋檐。魏劫笑着一把将她扯回,看着恩师气鼓鼓的脸儿,又是低笑,等好不容易按住了气包子,他才慢慢带着浅笑,慢慢语道:“师父莫恼,是我赏你,行了吧?”
说到这,似乎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脸上的笑容渐退,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我虽然闯荡南北,游历四方,可是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只有灵山崔小筱……”
说这话时,他低头与她挨得很近,近得小筱能嗅闻到他嘴里淡淡的酒香,看得见他浓眉紫眸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儿……
其实这话,是她说才对。魏劫是她前后两百年里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洛邑城的美酒名不虚传,酒味甘醇,恍如六月暖风,熏得小筱的脸颊更是红晕了。
她一时竟然忘了该说什么,只是眨着大眼,与他月下默默无言,两两相望。
男色醉人,她手里的小酒杯没拿稳,光啷啷在屋檐瓦片上不停滚动。
就在这时,屋顶似乎被人用竹竿狠狠捅了几下,发出彭彭声响,然后就是余灵儿尖利狐嗓在下面传了过来。
“开了客房还不够,非要跑到我的屋顶卿卿我我!你们在我头顶肉麻来肉麻去的,叮叮咚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灵儿今日趁着小筱不在,本来打算在绵软床榻上美美睡一觉。
谁知看病归来的二人却跑到屋顶上互相撩拨,恼得余灵儿拿起屋外长廊里的竹竿,使劲捅了捅屋顶。
一时间,师徒二人的宵夜酒局被一竹竿冲散。
小筱回到房间里时,脸颊的红色才算褪去。
还入魔怎么办?依着她看,这个混蛋早就色魔附体,一不留神,就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仗着自己的女魅血脉,随时可以眼含秋波,毫无节操!
对着师父也能如此撩拨,难怪余灵儿这样山里的妖精都看不过眼,直骂他该去练合欢宗!
就是不知,他私下里有没有撩拨过其他山头的姑娘。
想起原来轨迹里,他最后化身为半蛇,满身鳞片的事情,也许就是上天看他喜欢凭借男色撩拨人,才会降此惩罚,免得他勾搭无知小姑娘。
余灵儿甚是不满地从床上坐回到椅垫子上,气哼哼道:“干脆去他的房间算了,何必又假惺惺回来?”
小筱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去他房间住的那一晚,魏劫是去了唐有术的房间!”
余灵儿的白眼都要飞到天际了:“你可得了吧!你们去看病时,我跟唐有术闲聊,问过他了。他说那一晚一直是他一个人睡,魏劫压根就没入他的房!”
小筱听到这,愣住了,甚是顾不得搭理余灵儿的讥讽之言。
歌声魅人的那一夜,他居然一直没有回房?那……他是去往了何处?难道是……去找他的母亲了?
若真是这样,小筱本来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的人生总算是回了正轨了。
可是剩下的时间里,小筱伴着地板上小狐狸的呼噜声,却一直辗转难眠。
这个时候,自己那骗子义父的告诫倒成了人生真谛。
以前自己在街头不忍心骗人的时候,他总是拧着她的耳朵说:“你担心他失了钱袋吃不到饭,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快要饿死在街头了!与不相干的人同情,那是傻子白痴!”
现在这般也是如此,她若同情那个未来的魔头,谁又同情被天罚劈成鸡丝面线的她?
如此一想,小筱便努力想些开心事。比如这次求医没算白求,因为斩杀了鬼医,匡扶天道正义,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