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听完,一时没有懂,等进去与房毓说了两句话,他就明白了。房毓的时间混了。上一句是“我应了阿临给他打个络子”,下一句是“念之有好好用晚饭吗”。林繁问她:“阿临是谁?念之又是谁?”房毓含笑点了点林繁的额头:“傻孩子,阿临是你爹,念之可不就是你?你耳朵后头有颗红痣,不会认错的,你啊,就会逗我玩!”林繁抿了抿唇,稳住声音,又道:“我已经二十出头了。”“谁还不会长大呢?”房毓笑着,问道,“阿临什么时候回来?”林繁答不上来了。他的父亲,回不来了的。好在,房毓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又与长公主说旁的去了。林芷轻轻拍了拍林繁的肩膀,安慰他道:“比之前又好了些。”林繁浅浅笑了笑。确实是。母亲先前只记得有个儿子,而现在,她能把儿子与念之对上了,也能接受儿子已经长大了。那混乱着的时间,也一定可以在这么多亲人的陪伴之中,一点一点理顺。第434章 甜滋滋的腊月后,京城几度下雪。秦威也是在一个雪天里,带兵回到了京城。林繁出城迎接,倒把秦威唬了一跳。饮了接风酒,秦威又进御书房里禀了这些时日状况。他奉命驻守祁阳,平日也没有闲着,也是运气使然,寻到了那夜从地道逃走的颜崔等人的消息,手下人去抓捕,还都给抓了回来。至此,祁阳颜氏一族,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谁也没落下。这消息,此前已经报回京中了,此次秦威回京,便是把祁阳犯事的官员与颜氏一族都押送回来。面对林繁,难得的,秦威有些拘谨。以前,他把林繁当晚辈看,等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林繁当然就成了“殿下”。可当时还在打西凉的过程中,身处边关,这种差异没有那么深切,便是后来一道进了祁阳城,也还是军中相处。直至此时此刻,入了皇城,站在御书房里,秦威才忽然感受到“君臣有别”。林繁看出了秦威的情绪,笑道:“世子不用这么拘谨。”秦威忙道:“规矩礼数不能坏了。”林繁说不动他。事情说完,秦威离开御书房。一路从南宫门出去,经过千步廊去兵部,沿途遇到的官员,彼此问候行礼。只不过……秦威总觉得,今日遇着的官员,都十分、过分地客气了。怪里怪气!待进了兵部,秦威听到了熟悉的爽朗笑声。董侍郎不知道在和身边官员说什么,笑得前俯后仰。抬头看到秦威,董侍郎赶忙小跑着迎上来:“外头风大,世子快进来坐着说话。”所有人闻声,都看了过来。秦威忙不迭与众人回礼,再一次感受到了“怪里怪气”。心中疑惑不解,秦威干脆低声问董侍郎。董侍郎大手一挥,乐得不行:“国丈威风凛凛。”秦威闻言,愣住了:“什么国丈?”“哦哦哦,你是说殿下还未行登基大典,婚书也还没有下到侯府,如此称呼不合适,是吧?”董侍郎显然理解错了秦威的反应,“嗐,这不是礼部那儿忙不过来了嘛。我前两天听余尚书提了一句,大抵是要安排到来年三月了。不过,提前叫世子几声国丈,殿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一直以来,始终没有想过的问题,被董侍郎直接撕开了窗户纸,里头通透,西北风哗啦啦吹了秦威一脸,把他彻底吹醒了。“我,”秦威的喉头滚了滚,“我先回府一趟,下午再来。”董侍郎道:“替我与老侯爷问个安。”秦威木着脸走出兵部,也没有骑马、坐轿子,两条腿直直走到了永宁侯府外,看着自家门口那两头石狮子,才重重抹了一把脸。秦家有从龙之功,阿鸾又是这样的命数,这中宫之位绝无旁落的可能。可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难怪,那一盒子的平安符,父亲只让他留下几张,其他全给了皇太孙。原来、原来根由在这里!老父亲看破不说破,而他就是生生没看破!一想到这儿,秦威就憋得慌。说起来,他在御书房拘谨个什么劲儿!要拘谨,也是当女婿的拘谨去!他得好好和阿鸾说一说。秦威大步往东园去,走到一半到一半,又忽然顿住了脚。他要和阿鸾说什么呢?不理皇太孙?显然不行。晚几年再嫁?好像,也不由阿鸾说了算。秦威叹了一声。算了。他一介武夫,好话不会说,坏话又不能说,还是憋着吧,回正院与父亲母亲行礼去吧。京城的腊月,年味一日比一日重。过年的气氛之下,皇城里换了一位皇帝,反倒不是什么重要事了。一阵阵大雪中,过了小年,又到除夕。各家都置办了年夜饭。永宁侯府里,永宁侯举杯,道:“今儿是庆元的最后一日了。”庆元帝成了过去,明日,新的一年来临,大周就要改元嘉平,开启新的篇章。秦威饮了酒,看向秦鸾。来年除夕,阿鸾应是不在府里用年夜饭了。虽说,此前许多年,阿鸾像这样与家人同庆除夕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对于秦威来说,感受是不一样的。越想着,越饮酒,饶是酒量出众,也经不住这么一杯接一杯的。等外头鞭炮阵阵响起时,秦威已经半醉了。他看了看左右。阿鸳拉着阿鸾、阿渺去放鞭炮了,阿沣也陪着去了。二弟妹陪母亲去休息了,父亲絮絮叨叨着跟着。整个花厅里,只余他和秦治两兄弟。秦治也喝了不少,靠着椅背醒酒。秦威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我真舍不得阿鸾,我这个当爹的,都没好好照顾过她……”秦治“啊”了一声:“我也舍不得。”……等季氏回到花厅里时,活活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两兄弟勾肩搭背,又哭又笑。“老汪啊,”季氏道,“酒真的不能多喝!喝多了就发疯!”汪嬷嬷深以为然:“厨房有醒酒汤,赶紧灌下去才好。”花园里,兄弟姐妹四人,玩得很热闹。符灵贴在秦鸾肩膀上,露出半个脑袋,怯怯看着,忽然间,它用力晃了晃。秦鸾会意了,与秦沣说了声,走回东园。内墙下,多了个纸团。秦鸾打开看了,一个翻身,跃出墙去。方天站在外头,与她行了礼。“殿下实在脱不开身,天不亮就要行大典了,”方天笑着把一个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食盒递过来,“里头是碗蛋花圆子,娘娘亲手做的,殿下让小的给您送来,尝一尝。”听说是房毓做的,秦鸾笑着接过。回到屋里,她打开食盒,取出那碗还温热的蛋花圆子羹,以及一张信笺。信上,自是林繁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