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如皇子,让二殿下日复一日、事事哄着难缠的晋舒儿,那不太可能。从头至尾,二皇子就不是那样性情。既入皇家,那就得吃这些苦头。尤其是,舒儿的脾气,连自家人都心寒了,又怎么能要求二殿下把人当菩萨供?二殿下哄不了,也不可能有那份长久的耐性,他选择避出去。虽然,这不是多好的法子,但总归比吵架强些。安国公夫人气的是,赵启竟然差不多一天一夜,没个音讯。昨儿下午就各处找他人,愣是没找着。可现在看着,安国公夫人有了另一个想法。她问:“殿下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吗?”赵启含糊着应了声,见安国公夫人一直盯着他,还是坦诚说了一句:“昨中午吃酒,也不知道那酒怎得劲儿很大,一道吃酒的给我安排了个地方醒酒,我睡过去了,到今上午才清醒些。”一旁,世子夫人听见了,恼得直掉眼泪。是。哪怕赵启昨儿在宫里,舒儿生产,他也只能干等着,帮不了什么。可这好歹是个主心骨啊!舒儿自己走鬼门关,董嬷嬷是仆妇,指挥人手时无法像二皇子这么利索。安国公夫人听了,暗暗叹了声。不怪二皇子。皇太后既然要拿舒儿和她的肚子做文章,怎么可能不调开二殿下?二殿下到现在都没察觉到,他那顿酒吃的有问题。这事儿,真要怪,还是怪她自己。明知二殿下在这些事上指望不上,明知那两个嬷嬷是皇太后的人,明知宫里真正能信的只有董嬷嬷,她还是疏忽了。推肚子给孩子掉个头,厉害的婆子们确实有这等手法。可是,从两位嬷嬷的情绪来看,绝不是简单的推。其中有门道!安国公夫人在她们两人身上看到的,除了不安之外,还有愧疚。“殿下先看看舒儿与小殿下吧,”安国公夫人说完,又与那两位嬷嬷道,“随我去偏殿说说话?”赵启自不知其中状况,闻言,走到床边。世子夫人让了地方出来。赵启看着晋舒儿,半晌回不过来神。脸色苍白、毫无生气,比鬼好不了多少。这模样……他不喜欢极了。不说曾经的温柔小意,便是前阵子那尖锐、烦人的模样,都比现在顺眼多了,好看多了。他宁可晋舒儿现在跳起来,与他吵一通,也好过一动不动躺着……再看床榻内侧、襁褓里的孩子,赵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试探着伸出手去,却是迟迟不敢落在襁褓上,他甚至弄不清这小东西是不是还有气。他在床沿坐下来,用力抹了把脸。这些时日,真就没劲,总想着,熬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不再忍受孕中辛苦,晋舒儿的脾气能好些。皇长孙出生,就算是皇长孙女,也能改变母妃的处境,兴许能东山再起。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样子呢?第339章 以退为进偏殿里,安国公夫人让两位嬷嬷都坐下来。“殿下的这一胎,”她斟酌了下用词,尽量让声音平缓些,“是个工具。”两位嬷嬷的脸,瞬间一白。安国公夫人看在眼中,依旧不动声色。“未婚先孕,自是殿下的不是,也是我们当长辈的,没有教好她、管好她,我们认,”安国公夫人道,“可她就是个工具。二殿下以此毁了与秦大姑娘的婚约。秦家那儿,我看也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一胎,顺势把婚事作罢。顺妃娘娘指着这一胎能重振旗鼓,当然也会有其他人不希望娘娘东山再起,视殿下腹中胎儿为眼中钉。那日徐公公来我们府中,话里话外那意思,我也说不定到底是受了什么指使。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围着那肚子转,想作各种文章。”听到这儿,两位嬷嬷略松了一口气。原是指的那些……没成想,安国公夫人下一句话,直直扇在了她们脸上。“可我没想到的是,连太后娘娘都能狠起心肠,为了诛杀妖道,也拿殿下与孩子当工具,”她静静看着两位嬷嬷,“两位当真是辛苦了。”郑嬷嬷看了眼乌嬷嬷。乌嬷嬷的唇角颤个不停,道:“国公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断没有那种事情……”回应她的,是安国公夫人的大礼。安国公夫人站起身来,对着两人,深深福下身去,几乎全蹲下了。她哽咽着道:“我知道,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嬷嬷们是慈宁宫的嬷嬷,上头交代了什么,就必须得做什么,我都理解。我更明白,若非嬷嬷们手下留情,我今儿见着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了。嬷嬷们给留了一个口气,赌她们造化,已经是两位能做到的最大的仁慈了。我心里都有数,这份恩情,我永远记着。这儿没有其他人,嬷嬷们受我这份礼,出了门去,这事儿再不提一字,免得传出去,害了你们。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话说到这份上,郑嬷嬷让也不是,不让更不是。而乌嬷嬷,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无声痛哭起来。都说宫里人心狠手辣,但她也不想随意夺人性命。正如安国公夫人所说的,皇太后既吩咐了,她不做不行。可她又实在下不了那狠手……安国公夫人迟迟没有起身。收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拳,指甲掐入手心。嬷嬷们的反应,给了她最真实的答案。如果她上来就咄咄逼人、强势追问,那她不止得不到答案,还极有可能让皇太后知情,真正把自家放在了危机处。如此以退为进,才让嬷嬷们放松警惕,且双方自成联盟,不用担心她们把事情捅给皇太后。之前在产室,观两位嬷嬷神情,安国公夫人就有了这个猜测。眼下,是真真切切得了证明。皇太后为诛杀邓国师,拿舒儿的肚子做文章。而皇太后那么着急出手,是因为永宁侯他们已经拿下西州城,随时会起兵清君侧。身处局中,自然是谁都可能是棋子。舒儿那个状况,逃脱不了当弃子的命运。这是显而易见的。可没有人说过,孙女被当了棋子,她就不能反击了。在永宁侯府逃出京城之时,她选择站在那未曾谋面的先太子遗孤的那遗孤的那一边,瞒下西四胡同的事儿。因为她只能做到这一点。丈夫、儿子都死了,小孙儿还小,晋家只一个封号,却无任何能力,比京中其他低品的官宦人家都不见得能重几分。但现在,安国公夫人想,她还能借力。那么多人拿舒儿这一胎做文章,她也要做。安国公夫人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乌嬷嬷颤抖的肩膀,算是安慰。而后,她离开偏殿,回了产室,把依旧木楞着的赵启叫到了一旁。“殿下还没顾得上与顺妃娘娘说一声吧?”她问。“没有,”赵启答道,“没有父皇准许,我也无法随意去看望母妃,按说皇后会使人去说一声。”安国公夫人道:“我想见一见娘娘。”赵启一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