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老侯爷如此放心,又如此坚定……毛固安的脸拉得老长。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林繁。那年,林宣的妻子亦是有孕在身吧?与太子妃的肚子,好像相差不多?用皇太孙替换自己的亲子,把孩子养在自己跟前,这、这确实是林宣会做的事。毛固安终于不再踱步了,他在老侯爷面前一屁股坐下:“林繁?他就是皇太孙?您确定?”“老夫当然确定,”永宁侯道,“这种事,怎么能搞错?先帝把如此重责交给老夫,可他其实也不清楚皇太孙的下落,只让老夫问林宣。林宣那谨慎性格,老夫问了都白问,直到他临死前,才与老夫交底。”毛固安嘴角一抽:“林宣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这不是他信不信的事儿,是天下人信不信。“长公主知情,”永宁侯道,“太子妃也还活着。”毛将军的眼皮子跳了跳,直直问道:“前因后果,都说得通,可是,皇上的皇位是先帝传的,先太子死时,先帝还没驾崩,哪怕是没得选,先帝也把皇位合着议程给了皇上。”就算先太子死得冤枉,就算皇太孙长大了长大了。先帝当初交托给永宁侯的那些话,先帝也不能从皇陵里爬出来,跟全天下的百姓再说一遍。永宁侯哼道:“先帝既然早就预见了今日,他能没有些安排?”毛固安的呼吸一顿:“什么安排?”“遗诏!”永宁侯压着声,道,“我们还在这儿跟西凉打得热闹,皇上却心急火燎地发难,你以为呢?他不是想杀阿鸾,他就是想抄家!”“那遗诏现在……”毛固安急急追问。永宁侯摆了摆手:“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毛固安提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就这么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几起几落了。真是,太刺激了。比茶楼里那些说书先生讲的东西,刺激多了。“唉?”毛固安问,“您没诓我吧?这也太……我怎么听着,不敢信呢?”面对质疑,永宁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他认真地与毛将军道:“你不用信我,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去看着他,他身上到底有谁的影子。你以前也跟随先太子征南讨北,你自己去看。”这样的答案,让毛将军迟迟说不出话来。他看过的。隔得那么远,他看到了那支骑兵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场面。虽然看不清楚每一个人的模样,但那身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那日的晨曦之中,那乘风而下的身影,那阵阵马蹄,不止震慑了西凉人,那股波纹,更是一路从玉沙口蔓延到了他们这儿,落在了他的心里。脚下的大地在震,心中的热血在涌。神兵天降。那是亲眼看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一幕。震荡着他的心与神。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他为先锋,率领着一小支兵力,去当诱饵,佯装不敌,迅速后退。敌人被他所惑,穷追不舍。明知己方有安排,但被追着拼命逃的滋味真不好受。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毛固安甚至觉得,这诱敌把自己都要赔进去了的时候,横向大军冲出。他当时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一匹骏马一跃而起的样子。骏马后头,大军亦至,一拥而上,瞬间将敌人斩于马下。而他深深记住的,就是那匹骏马。以及马上那个年轻人。一身银甲,一柄长枪,在晨光下闪闪夺目。毛固安调转了马头,从奔逃转向进攻,先前有多狼狈,此刻就有多奋进。砍杀时,他的目光不时会被那年轻人所吸引。那人冲在最前头,武艺卓绝。光是看到他那矫健的身姿,就让周围的兵士们士气振奋。后来,毛固安才知道,那年轻人是主公家的大公子。初出茅庐。一鸣惊人。那匹跃起的骏马,与天降的神兵,在他的脑海里交叠出现,激得他重重抹了一把脸。很像吗?只看五官,其实真的马马虎虎。可要说那骨子里的劲儿,那还真是,一模一样。第304章 跟着先帝走到底毛固安记得很清楚。那日他给林繁带路,他们一行人绕上玉沙口那座悬崖。站在崖顶,林繁提出要策马而下。毛固安看着那陡峭的崖壁,眉头都皱紧了。险吗?当然很险。虽然,事实证明,骑兵确实可以从此处冲下去,给敌人重重的打击,但第一眼看那崖壁时,寻常人绝不会想到用此方法。这不是简单的“初生牛犊”的事儿。而是,想象力。行军打仗,也是需要想象力的。越是出其不意地排兵布阵,越需要想象。脑海里都无法神来一笔,真打起仗来,也就只能摆开架势,与对方慢慢磨阵地了。毛固安自省,他就是缺了点想象力。林宣作为三军总帅,当然有那样的能力,可是,正因为他率领三军,比起一城一关的攻坚,他更需要长远的目光去统筹整个战局。除非有八九成的把握,否则,林宣很少兵出奇招。他会选择用更稳妥、更可靠的排兵去应对问题。而先太子却是“奇兵”的爱好者。各种天马行空,神乎其神,让人一听觉得“匪夷所思”,再认真想想,又很有道理。这也造成了先太子与林宣的数次争执。争论如何用兵,如何取胜,有时候一吵就是一两个时辰。那几年,大伙儿都见怪不怪了。反正都是对事不对人,吵完了,定下了方向,依旧是哥俩好。大伙儿佩服林宣的年轻稳重,也惊艳先太子的奇思妙想。正是大周有这样的一稳一奇,才能有那样赫赫的战果。毛固安想,林繁的那份想象力,还真是与先太子如出一辙了。至于五官……确实没那么像。反正永宁侯不提、今日之前,毛固安绝对想不到林繁是先太子的儿子。被说破了,再仔细去分析,才有“好像这儿、那儿是有那么点意思”的感觉。不过,不像也有不像的好处。真和先太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林繁怎么可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毛将军问道:“这么要紧的事儿,老侯爷就这么告诉我了?”“就你知道,”永宁侯道,“除了我们自家人,就只有你。”毛固安一愣,往身后看了一眼,虚空指了指:“安北侯、冯将军他们,您还没说?”“没说,也不打算说,眼下还不是嚷嚷的时候,”永宁侯按着毛固安的肩膀,道,“你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