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那儿,林芷在府内生活,林繁借着回京后与姑母问安的由头,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念之,”老夫人目光柔和,沉声道,“老话常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么崎岖的路,千万走稳了。”林繁重重颔首。陪老夫人用了晚饭,林繁本想去永宁侯府。偏今儿月色通明,映亮半座城,无论如何,不是翻墙的好时机,只能作罢。皇城中,邓国师整理仪容,整整齐齐站在了皇上面前。将大殿下身后事的状况禀了一遍,邓国师退至一旁。皇上睨了他一眼,察觉他有些犹豫,便问:“还有什么事儿没有禀?”被这么一问,邓国师心虚,便道:“还有一事,仪仗抵达行宫后,那一整天,贫道没有见过定国公。贫道使人去请,被他的亲随拦了,只说是身体不适,在里头歇觉。翌日贫道观定国公,气色还好,确有些咳嗽。”皇上从折子间抬起头来,神色一凝:“一整天不见人?他有没有出过行宫,守备们不知道?”“守备们说他没有出去过,”邓国师道,“可是,以定国公的身手,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行宫,并非不可能。”“那依你这么说,”皇上冷声问,“他去哪儿了?又做了什么?”邓国师抿了下唇。他就琢磨着不报这事儿呢。报了,皇上问了,他又答不上来,倒霉的不是树上那个,是他邓国师。得不偿失。可既然说出了口,无论如何得粉饰一番。“行宫偏僻,按说也无处去,”邓国师思绪飞快,道,“贫道那日前思后想,甚至觉得,定国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以他的骑术,想去周遭看看,也赶得及。”那些周遭,不用邓国师明说,皇上心里也有数。一路往南,一日来回,最远可抵商城,赵临曾在此操练兵士。赵临死后不久,百姓自发在临河建了庙宇供奉,等赵隶追封赵临为吴王后,此处被称为吴王庙,是民间供奉赵临的庙宇中最大的。赵隶看不惯,但又不能拆了,幸好这些年,香火越来越淡,听说是失修了,这才让他舒坦不少。若往西南,赶一赶,能赶到宛城,那是房毓的祖籍。宛城在前朝战乱中化为焦土,城中百姓,百不存一,但在大周建朝后,陆陆续续地,重建有了起色。房毓不知所踪,若她要躲藏,兴许会回到祖籍去。只可惜,女子居于内宅,只要她愿意,不迈出院子一步,大隐隐于市,皇上根本找不到她。一路向东,便是泰山。想到泰山,皇上面色如黑炭。赵临就死在那儿,林繁会不会是给赵临烧纸去了?还有不那么赶的,附近城池镇子,都有当年先帝驻扎、练兵的地方,虽无旧日景象,但走一走,看一看,很是方便。“他到底会去哪里?”皇上不住琢磨。邓国师道:“既猜不到去处,贫道用了另一个法子试了试定国公。”“哦?”皇上好奇了。邓国师继续道:“贫道请定国公一块去祭拜了先帝,以及吴王,贫道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与反应,以贫道来看,他不像是知情的。”若知父亲身份,林繁在吴王坟前不该那么淡然。皇上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邓国师暗暗松了一口气。观皇上还有些迟疑,邓国师心思一动,道:“贫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定国公,以及林家。”皇上忙催促:“快说。”“定国公已经及冠,却未成亲,”邓国师弯下腰去,低声道,“您不妨将四公主许配给他。”“胡闹!”皇上气道,“这怎么可行?”“是不可行,”邓国师道,“您知道他身份,所以不可能,定国公和林家若确切知道他的身份,他们又怎么会答应呢?只是个建议罢了,又不是真把公主嫁给他。”皇上听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试探。林宣已经死了,若林繁就是赵临的儿子,林宣的妻子与妹妹一定知情。从她们两人的态度,可以判断林繁的身份。林繁不是,万事大吉。林繁若是,则从他的反应来判断他知道多少。一招棋,得几步后招。是个可行之策。“皇后那儿,是不是请了秦家那丫头做法事?”皇上偏过头问徐公公。徐公公道:“明日开始,连做三天,先前是这么禀的。”邓国师咬住了后槽牙。在他离京这些日子里,皇后竟然要请秦鸾做法事。明明他才是国师!这不是打他的脸吗?偏偏,秦鸾的底细,他看不透。心里暗哼一声,他默念“罢了”,再有本事,能把死去的大殿下给招活了吗?爱做法事,且做去!第129章 需要御书房里,皇上想的自然与邓国师不同。一招棋,后招当然越多越好。他让邓国师查林繁与永宁侯府的关系,至今没有多少进展。以目前掌握的,只观表面,暂时看不出林繁与秦家那丫头有多少往来,但私底下呢?借着秦鸾出入后宫,倒是可以再步一招。思及此处,皇上起身,道:“朕去太后那儿说会儿话。”徐公公忙跟上了。翌日上午,秦鸾进宫去。中宫外,钟嬷嬷正等着她。随钟嬷嬷入内,秦鸾与皇后行礼。她在大殿下去世当日见过程皇后,如今再见,觉得皇后娘娘苍老许多。只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像是顶着一口气。“借娘娘的地方,换身衣裳。”秦鸾道。皇后一愣。秦鸾穿着素雅袄裙,披了件斗篷,头发梳得简单,却很好看。这身装扮,在宫中行走,并无任何不妥。连程皇后都没有任何违和之感听秦鸾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过来。秦鸾做法事,需得着道袍。钟嬷嬷前回听秦鸾说过理由,赶紧附耳转述给皇后听。程皇后嗤笑了声:“他管得到是挺宽。”“娘娘,我修行浅,您要与大殿下祈福,该请更厉害的仙长,”秦鸾看着她,问道,“您为何请我?”在接到皇后的帖子后,秦鸾很是疑惑,但她没有拒绝。林繁要行事,不能缺少兵力,粮草,银钱,其余的助力,当然也是越多越好。不是说要拉拢多少贵人,而是,他们不向着皇上与皇太后,就是最好的支持了。程皇后不得皇上与太后亲睐,更因大殿下的病故对皇上有怨言,秦鸾很想听一听,皇后是如何看待皇上的。这是她没有拒绝做法事的缘由。程皇后听她这么问,呵的笑了声:“我儿都死了,还不能跟他唱个反调?他宠信那姓邓的妖道,让他主持我儿后事,我抗拒不了,我就另作安排。不止秦姑娘你,我还要请京畿另几位有名的仙长。一场一场做法事。”秦鸾眨了眨眼。程皇后说到这儿,又笑了笑,自嘲的味道没有了,余下的是淡然:“秦姑娘也不用担心修行如何、法事做得如何,只当是来陪我说会儿话。你赐药、让我能与源儿好好道别,这份恩情,我一辈子记着,皇上那儿,你不用担心,何况我看秦姑娘也不是怕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