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繁半弯着嘴唇,睨他。“没错,就是这样,”黄逸笑着道,“人狠话不多,话不多还这么烦,不愧是你。”林繁哼笑了声:“差不多得了。”“听听这口气,”黄逸乐在其中,“漫不经心里,带着挑衅,谁听谁生气,一气就口不择言,全是漏洞与把柄。怎么样,总结得不错吧?”林繁不置可否,左耳进右耳出,直接道:“说正事。”黄逸摊了摊手。他与林繁是自小的交情。作为太师之孙,黄逸算是书香之后,偏他小时候闲不住,比起念书更爱习武。本朝尚武,祖父当然不阻拦他,给他请了师父,由着他练。而他,毫无疑问地成了林繁的手下败将。定国公拎着林繁上门赔礼时,祖父眉开眼笑,恨不能林繁能一天揍他三回,比用饭还准。打得多了,关系就近了。黄逸在林繁身上见识了什么是人外有人。书背得快,打也打得狠,鬼点子多又爽快,让他不知不觉间就想跟着林繁跑。孩子王,玩到哪儿都热闹。再后来,父亲过世,林繁变了。变成了……黄逸打量着林繁,装模作样叹息,变成了现在这样。林繁不配合,黄逸一个人也玩不下去,干脆收了心神,与他说正事。“如你所见,”黄逸道,“巷子窄、挨得近,他们三楼、我们二楼,只要不把脑袋伸出去,就开点儿窗,谁也看不到谁,但能听见说话。”这是黄逸偶然发现的。这里是他祖母娘家的产业,底下做的是药材生意,二楼书房本是管事儿的账房。管事闻惯了药味,黄逸却不行,只得开窗。窗户一开,才知道离贵香楼的雅间这么近。贵香楼生意好,日日客满,那间雅间里,客人各不相同。黄逸偶尔来,并不会故意去听别人说话。没成想,偶有一次,听到了二皇子的声音。“他们经常坐那间,从不关窗,兴许是觉得不临街,说话很不讲究,只要耳力好,全能听见,”黄逸道,“我听到几回了。”林繁心中有数了。上回,黄逸说了一桩二殿下的私事。黄逸言之凿凿,林繁将信将疑。既然答应了要给秦鸾一个准话,林繁少不得确定消息来源。今日听了这么会儿,林繁便有了底。前回的信息若能利用得当,秦鸾退亲,应是不在话下。想了想,林繁问:“除了二殿下几位,你还听到过什么?”“是兄弟,就别来套我的话,回头有人倒霉了,我过意不去,”说完,见林繁不咸不淡睨他,黄逸啧了声,认输了,“我想想,有了,跟刚刚他们说的永宁侯府大姑娘有关。”林繁示意黄逸继续说。“那天,他们府上二老爷无端爽约,都猜是为了秦大姑娘忽然回京,惹得侯府里、尤其是侯夫人不太满意。”黄逸道。林繁端着茶盏的手,缓缓放在了桌子上。侯夫人不满意?不满意都让秦沣替妹妹绑人了,这要是满意起来,忠义伯府大门都被拆了吧?传言,不足信。第27章 半斤对八两第三次夜访西四胡同,钱儿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熟门熟路抵达宅子,请自家姑娘坐下后,钱儿甚至还在周围转了转。林繁到得准时。秦鸾见了来人,起身行了一礼。开门见山,秦鸾道:“兰姨的身体有些起色,却还支撑不住说太久的话。况且身边伺候的人多,太过明显内容都不好提及,我只能抛几个话头,等待时机。如此,恐要让国公爷再等些时日。”林繁颔首。这个答复在他的预想之中。“二殿下那儿,”林繁开口,原要讲究下用词,转念想了想,一心要退亲的秦鸾估计并不在乎,干脆直说了,“殿下对秦姑娘、以及这门亲事,也不满意。”“确实如此,”秦鸾笑了声,“国公爷消息灵通。”林繁承了这声夸赞:“若不灵通,秦姑娘也不会找上我。”秦鸾坦然。若不是为了互相的消息,何必大晚上来这地方呢?林繁亦不卖关子,道:“二殿下与安国公的二孙女有私情。”“私情?”秦鸾微怔。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原想着,纵容手下之类的太轻,以此来达成目的,需得花费一番力气;欺男霸女是个好由头,可要让皇上松口,也得运作得当。结果,竟然是与国公府的姑娘有私情。秦鸾问:“哪种私情?”如此问法,反倒把林繁问得怔了怔。待反应过来秦鸾问的是程度,林繁以手做拳、轻咳了声:“已有夫妻之实。”简简单单六个字,话音落下,避风的小角落之中,只余下沉默。秦鸾的眼睛眨了下,又眨了下。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繁看了眼秦鸾,又尴尬地挪开了视线。饶是再不满意的婚事,男方这么行事,秦姑娘作为女方,一样难以接受吧。就像钱儿这样……林繁看向钱儿,钱儿的一腔怒火已经收不住了。知道自己不好插嘴,钱儿气得紧咬牙关,转身进了东屋里头,想捶墙出气。她刚抬起手,想到这屋子半塌不塌,怕是承受不住,又只能把拳头收了回来。“太可气了!”钱儿暗暗想。如果她们姑娘没有想要退亲,就这么浑然不知地成了二皇子妃,等事情爆发出来……后头的局面,钱儿都不敢想!廊下,沉默依旧继续。而这般沉默,让林繁不太自在,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一时之间,他很难判断,到底是和一位姑娘谈论“夫妻之实”让他觉得不合适、不妥当,还是因为他不确定该不该宽慰秦鸾而犹豫迟疑。前一种,确实叫人尴尬,又极其冒犯。后一种……上次,在说到定国公府内状况时,秦鸾也曾善意地宽慰过他……林繁斟酌再斟酌:“二殿下此举很是荒谬。”对婚事不满意也好,对安国公府的姑娘心生爱慕也罢,这都没什么。皇子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感情。秦鸾是皇上与顺妃娘娘想要的儿媳妇,却不是赵启心中的人选。赵启该说服父母,将婚事作罢。待桥归桥、路归路了,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去。而不是明明婚约在身,却与另一位姑娘发生故事,把局面弄得越发复杂。秦鸾抬眸,问:“国公爷这是准话?”见她神色还算稳定,林繁提着的心落了大半。因着不牵扯尴尬之处,能稳稳当当推进话题,林繁便细致地,将雅间之事解释了一遍。“二皇子与安国公府的二姑娘就在雅间相会,正巧被黄逸听到了,我那日与他吃酒,酒后他提了一句那两位关系匪浅,自知失言就没有多说,”林繁道,“前日我再问了,才知晓具体状况。我去书房里试过,的确能听到隔壁贵香楼雅间里的动静。”秦鸾道了声“辛苦”。看来,她请林繁帮忙,真是请对了。若非林繁与黄逸交情匪浅,黄逸在自知失言后,又怎么还会把状况据实已告?刚说了这么多状况为铺垫,林繁再开口时,尴尬已经没了踪迹:“秦姑娘,殿下荒唐行事,你也正好能以此切入,达成所愿。”秦鸾敏锐,隐隐品出些意味,再回想刚才状况,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