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翌日早起,李嬷嬷一如既往来了侯府。还未及问安,李嬷嬷一眼瞧见了蹲坐在墙角的宝簪,眼睛倏地瞪大了。“你怎么在这里?”李嬷嬷失声低呼。钱儿答了:“昨儿就被我们姑娘带回来了。”李嬷嬷对着宝簪好一阵打量,宝簪手脚被束缚着动弹不得,她好像也无意动弹,失魂落魄、形容憔悴。好端端的,秦大姑娘把宝簪捆屋子里作甚?又不是她自己的丫鬟……瞬息间,一个念头从李嬷嬷的脑海里划过,跟着,心重重跳了几下,连呼吸都紧了。李嬷嬷猛地转头看秦鸾:“大姑娘,莫不是……”秦鸾拿着拂尘起身,朝李嬷嬷轻轻笑了笑,安抚道:“妈妈莫急,我这就与妈妈一块去伯府。”与秦鸾一块去的还有秦沣。忠义伯府内,今日定然要闹翻天,不用祖母吩咐,秦沣也得去护着妹妹。瓷瓶呢,磕着碰着了,就糟了。入了忠义伯府,宝簪脚上的绳子就解了,只将她的手反绑着。李嬷嬷和钱儿一人一侧,死死将人箍在中间。别看宝簪不吵不闹,连走路都要她们又架又拖,但万一劲儿上来了,出了意外,那就不好了。万妙与万承都得了讯息,急匆匆赶过来,看着如此状态的宝簪,fù_nǚ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阿鸾……”万妙欲言又止。她昨夜听说,祖母院子里有些吵闹,只是两厢隔得远,她亦无心打探,不清楚具体状况。眼下看来,因是宝簪失了踪迹,祖母那儿寻人。万妙不是傻子,原是一心挂念母亲,许多细枝末节顾不上细想,这会儿见秦鸾扣了宝簪,回想起那日阿鸾提醒过莫用大厨房什么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只是那猜测,太让人不知所措了。她一时竟不知,是猜对了好,还是猜错了好……秦鸾将万妙的反应看在眼中,柔声安慰,道:“放心,兰姨会没事的。”万妙闻言,一个激灵,用力掐了掐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了,事关母亲性命。救母亲才是最最要紧的,没有什么,在她心里能抵过母亲的命。万妙又看了万承一眼。父亲紧绷着,嘴抿成了一条线,他垂着眼,没有问阿鸾,也没有问宝簪。万妙知父亲心情之复杂,便不多说,只与秦鸾道:“我引你们去见祖母。”忠义伯夫人院中,从秦鸾带着宝簪踏进伯府,就已经有人来报信了。伯夫人沉着脸听底下人禀报,而后抬眼狠狠瞪向冯嬷嬷。因着止不住的喷嚏,冯嬷嬷有几天没有进屋伺候了,今日闻讯,也顾不上伯夫人烦不烦她,厚着脸皮进来。叫伯夫人一瞪,冯嬷嬷正想替宝簪说几句好的,一张口,又是两声“阿嚏”。伯夫人烦得不行,骂道:“你个老货,还不赶紧滚出去!”见伯夫人一副不滚蛋就砸东西的样子,冯嬷嬷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退出正屋。“秦家那只好鸟!”冯嬷嬷嘴上骂骂咧咧,“总有机会拔了她的鸟毛!”话一出口,只听着一人问“妈妈要拔谁的毛?”冯嬷嬷下意识要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再看,秦鸾等人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顾不上行礼、亦顾不上骂人,冯嬷嬷只死死地,盯着宝簪看。而宝簪,低垂着头,软着身子,若不是李嬷嬷与钱儿架着,当即就要瘫倒到地上去了。冯嬷嬷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第12章 越问越不安听见冯嬷嬷的声音,宝簪软绵绵的身子颤了颤。钱儿全神贯注看着她,怕宝簪动弹,手上的力气半点也不敢松。却不想,宝簪只微微一颤,又萎靡了。别说自己站直了,连抬头看冯嬷嬷这么简单的举动都没有。反倒是冯嬷嬷,气急败坏般冲到了宝簪跟前,伸手去捏她的下颚,想看清楚她的状况。秦鸾的拂尘轻轻一挥。一朝被蛇咬,冯嬷嬷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这里是忠义伯府!”冯嬷嬷心里越怕,面上越气,“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秦鸾笑眯眯地,打断了她的话:“冯嬷嬷说得是。”冯嬷嬷吃了个软钉子,狐疑看向秦鸾。这只鸟一肚子坏水,不唱反调时更危险。秦鸾又道:“上回来时,只顾着兰姨状况,没有来给伯夫人请安,失了礼数,让伯夫人生气了。”冯嬷嬷眼珠子转了转:“伯夫人今儿不见客,宝簪留下,你们可以走了。”秦鸾自不跟冯嬷嬷多费口舌,径直往正屋方向走。冯嬷嬷见他们似要硬闯,怒气冲冲要拦,还没有挨着秦鸾的边,鼻尖又痒得不行。阿嚏!阿嚏!几声喷嚏打得如雷鸣,前俯后仰,好险才没有摔倒。如此,却也错失了阻拦的机会,更来不及招呼其他人动手了。外头这番动静,马脸婆子奉伯夫人的命出来查看。帘子撩起,还未明白状况,只瞧见有人要进屋来,她下意识地侧开了身子。一人,接一人,再一人……鱼贯进来了七八位,马脸婆子才回过神,急着要说话。一脸阴郁的万承瞥了她一眼。马脸婆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不姓冯,没有冯嬷嬷那么大的脸盘子,惹不起世子爷。勉强止住喷嚏的冯嬷嬷冲进来,急着问罪:“你怎么放他们进屋?”马脸婆子劈头挨骂,瓮声瓮气道:“我拦不了,你且拦去!”冯嬷嬷被顶了嘴,恼得要捶人,突然听见秦鸾的声音从里头传开。“祖母已经说过我的不是了,我今儿特特来,给伯夫人您问安。”冯嬷嬷哪里还顾得上马脸婆子,一把将人推开,绕到西次间,一看状况,心惊肉跳。作为正屋,这五开间的房子算宽敞的了。平日丫鬟婆子多些,也不会显得挤,这会儿突然进来这么多人……该坐的坐,该站的站,当然不会没地儿,甚至,再多些人也是足够的。只是这氛围,让人连呼吸一口空气,都紧得慌。忠义伯夫人的脸黑成了锅底的炭,秦大姑娘笑容温婉、礼数周全,越发衬得伯夫人的脸色没法看了。冯嬷嬷默默撇过了脸。要什么礼数?问什么安?这安还是别问了,越问越不安!忠义伯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手扶着几子,手背上青筋分明,显然是憋着气:“问安?不敢当!”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也没个通禀,直接进次间来。问安是假,问罪是真。先礼后兵假惺惺!秦鸾不管伯夫人怎么想,递给坐立难安的万妙一个安慰的眼神,背起了方子。每一种药名,都让宝簪发抖。而伯夫人,挺直了腰,扯了个冷冷的笑。“这是宝簪背的方子,”秦鸾语速平缓,说的却是让一屋子人血气上涌的话,“昨夜,宝簪已经交代了来龙去脉……”万妙硬压着情绪,才没有当场发作。饶是心中已有猜测,饶是有了祖母害母亲性命的准备,真真切切听到这番曲折,万妙还是很难稳住心绪。下意识的,万妙又看向了父亲。她与祖母的感情不深,甚至,还有几分排斥、以及对长辈的畏惧,她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那,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