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妙左右分心,眼看着廖太医的神色舒缓下来,她忙问:“母亲如何了?”秦鸾让出病床前,叫万妙自己来看:“看起来好些了,是吧?”万妙闻言,凑到楚语兰近前,看得格外仔细。她不懂岐黄,其实看不出什么端倪,兴许是有了信心,她觉得母亲平稳多了。“真好,”万妙吸了吸鼻尖,转过头与秦鸾道,“阿鸾,有你在,真好。也要谢谢廖大人,您能让阿鸾尝试……”“万姑娘不用谢老夫,”廖太医摆手,道,“你们做家属的愿意拼一把,老夫自然也义不容辞。”再者,医者之心,希望病人能好起来,更无法放下疑难杂症。土方、偏方,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歪门路,只要能救人,都是好办法。既然秦大姑娘有师门的仙丹能吊住世子夫人的命,廖太医就信她后续有灵丹妙药能让病人完全好起来。外头,冯嬷嬷一方显然是占了上风了。廖太医听在耳中,心中叹息。世子拦人吃亏,是意料之中的。忠义伯夫人性格强势,连身边嬷嬷都厉害极了。也就老伯爷开口,能让伯夫人退让几分了。冯嬷嬷代表着伯夫人,世子骂不得打不得,能不吃亏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夫去看看。”廖太医背着手,往外头去。刚答应了秦大姑娘去打圆场,就得言出必行。见万妙平复了些,秦鸾仔细叮嘱她:“我只暂时保住了兰姨的命,要想根治,需等到月圆夜,等下请廖太医写份补气的方子,小厨房里备着,能喂一口是一口,别用大厨房。”万妙忙不迭点头,喃道:“小厨房方便些。”若是平时,她可能会多想一层、发现些什么,但现在,万妙心里的事儿太多了,以至于,念头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抓住便消失了。秦鸾知她状态,也无意在这个当口上点醒她,只斟酌着问:“几年不见伯夫人,脾气比我祖母都厉害了。”万妙苦笑:“祖母恼我们呢。”“为何?”秦鸾问。“我是个姑娘,我也没有弟弟,”万妙看了眼楚语兰,又道,“你知道的,母亲生我时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很难再生一个了。母亲也劝父亲再添人,父亲说什么都不答应,父亲向来对祖母孝顺,只这一事顶着来,祖母更气了……”秦鸾奇道:“谁与你说的?”“我偷听的。”秦鸾抱着万妙,拍了拍她的脊背:“先治好兰姨再操心那些,没有什么比兰姨的病更要紧。”万妙重重点头。院子里,随着廖太医的出场,激烈的气氛缓和了些。“总之,”廖太医道,“世子夫人暂时稳住了。”万承被蛮不讲理的冯嬷嬷弄得狼狈不堪,闻言惊喜极了:“当真?”“治好了?”冯嬷嬷追问。廖太医摸着胡子,道:“后续还要观察,再做诊治,成与不成,都是试试。”万承的心上上下下,见陈嬷嬷等人面露喜悦,到底也是欢喜多余担忧。起码,比太医直接告诉他“治不了”、“就这两天了”要强得多。试过了,失败了,诚然他燃了希望又失望,但起码,他尽力了。冯嬷嬷狐疑极了,眼珠子在廖太医与万承之前来回转,问:“廖大人先前不是说,没得治了吗?”廖太医清了清嗓子:“老夫是没了能耐,但秦大姑娘另有思路,老夫观她办法,确可尝试。”冯嬷嬷皱眉,待看到秦鸾与万妙从屋里出来,眉头越发皱得层层叠叠。万妙神色看似轻松许多,莫非永宁侯府那个小丫头片子,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偏她不能亲眼去看看世子夫人的状况……“秦大姑娘,”冯嬷嬷尖声道,“这是打算回去了?”“我今日事了,自是回了,”秦鸾顿了顿,一副心有所感模样,“哦,妈妈是怪我登门来还未与伯夫人问安?不如我现在随妈妈过去?”冯嬷嬷嘴角重重一抽。她还要回伯夫人跟前告状呢,怎能叫秦鸾去胡搅蛮缠?秦鸾在伯夫人跟前说她是非,她不可忍;秦鸾要是火上浇油、把伯夫人气着了,回头倒霉的还是她,她更不能忍了!“讲究什么虚礼,”冯嬷嬷皮笑肉不笑,道,“秦大姑娘慢走。”秦鸾“从善如流”,经过冯嬷嬷身边时,走得格外慢,拂尘一甩,尾端从冯嬷嬷面前略过,才又大步离开。冯嬷嬷哼了声,带着人手,回伯夫人跟前。一路走,一路念。“修几年道,真把自己当仙姑了。”“哎呦那拂尘上抹了什么,鼻子都给我弄痒了!”身后一马脸婆子问:“永宁侯府的大姑娘真能治好世子夫人?”“治个屁!”冯嬷嬷骂道,“神神叨叨,能有什么真本事!”马脸婆子又道:“世子夫人怪可怜的,若能治……”“都是命!”冯嬷嬷冷声道,“谁不可怜?你不可怜还是我不可怜?当奴才的还同情上主子了,你也是想不开!我还愁怎么跟伯夫人回话呢。”“照实回,伯夫人也是想让世子夫人能少些痛苦、走得利索些,世子和大姑娘非要折腾,那就折腾了,”马脸婆子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怪不得谁的。”“我怎的没听说秦大姑娘回京了?一回来就老我们府里招摇撞骗,我得好好跟伯夫人说说,让她跟永宁侯夫人提去!”“说得对,以前在道观里没个讲究,没道理回了京中还这么不讲规矩。”冯嬷嬷赞同极了:“永宁侯夫人出了名的母老虎,又爱脸皮,知道孙女在外头兴事,定要惩治。我记得,她对这个大孙女向来冷淡、不喜吧?”“亲缘浅薄,说白了就是克亲,已经克死亲娘了,亲祖母能喜欢她?”“没错!”冯嬷嬷还要再说,鼻子越来越痒,急得她连抓了好几下,“什么味儿!阿嚏!阿嚏!阿嚏!”第7章 哥哥替我绑个人出了忠义伯府,秦鸾让钱儿带路,去京中几个卖符纸朱砂的铺子转转。先前登门做客,钱儿没有跟去内院,只在前头给她们这样随行的人手歇脚处吃茶。刚听说了里头状况,小丫鬟急得不行。“那冯嬷嬷,没有伤着您吧?”钱儿问道,“她那腰比水桶都粗,力气定不小。”秦鸾笑道:“我没有吃亏。”“早知道奴婢就跟着去了。”钱儿撅了嘴。本想着姑娘与万姑娘熟悉,不会出状况,她就按着规矩吃茶,不去里头添事儿……万幸姑娘没有吃亏,要不然,姑娘才刚回京就被人欺负了,她失职了,还怎么好意思当大丫鬟。“姑娘下回还是带上奴婢吧,”钱儿关切着道,“修道,奴婢是不会,但打架,奴婢不会输的。”秦鸾忍俊不禁。没看出来,钱儿细胳膊细腿,竟然是个会干架的。转念一想,秦家是将门,仆从多少都有些功夫底子,钱儿这几年留在京里,事情不多,能把精力都用在习武上。走了几间铺子,买了不少物什,秦鸾打道回府。刚进门,就被请到了主院,永宁侯夫人正在等她。“忠义伯府使人来告状,”永宁侯夫人开门见山,“说你打人去了。”秦鸾挑眉,看来,她前脚离开伯府,后脚,告状的就登门了。她便答道:“救人去的。”永宁侯夫人定睛看她,将信将疑:“你还真有治病的本事?你师父教了你岐黄?”“没有,孙女不通岐黄。”秦鸾实话实说。如此实诚,永宁侯夫人嘴角一抽,险些一口茶呛着。忙把茶盏放下,侯夫人的眼中透出几分不赞许,沉声道:“既然不会,那你折腾什么?阿妙她母亲的病情,我也听说了,本就是将死之人,太医们都说没药救。你不掺和,无人说你,你现在插手进去,说‘能治能治’,最后人咽气了,不就成了你的错了?两家伤和气不说,阿妙与你也要生分。更别说万家那老太婆,出了名的难相与,你送上门给她揪辫子!”一想到刚才忠义伯府那来告状的婆子的样子,侯夫人就满肚子火气。看着是一副恭顺样子,实则句句怪秦鸾手太长,偏侯夫人不知来龙去脉,连来人有没有添油加醋都不清楚,被对方“您向来公允”、“您最是懂往来礼数”戴了几顶高帽子,一顶比一顶不舒服。“你仔细与我说说经过,”永宁侯夫人道,“若不然,那虎视眈眈的老太婆,还不知道怎么咬我们呢!”秦鸾道:“她下的毒,她当然比谁都急。”永宁侯夫人愕然极了:“阿鸾,话不能乱说。”“我没有乱说,”秦鸾道,“那毒阴狠,不露表象,是以太医们都没有发现,从春时到现在,毒深了,才要人命。”永宁侯夫人见秦鸾神色笃定,不似胡言乱语,便又问:“她好端端的,给儿媳妇下毒做什么?”秦鸾抿了下唇:“听阿妙的意思,伯夫人为着子嗣之事,对兰姨很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