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些人来说,干傻事,并不是他们智慧不足,脑子太笨。有的时候,是因为太闲了。苏轼就是这个样子。他做官虽说政绩不多,但经历过乌台诗案之后,他整个人已经彻底改变。从不知民间疾苦的名士,到想着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不可谓变化不大。但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苏轼能够为百姓做的事不多,建立医馆是一件,兴修水利也是一件,除此之外,似乎没了。断案,教化万民,似乎都不是他的强项。所以,哪怕想要做好官,苏轼也经常出门游玩。自从辞官之后,他就更闲了。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出事。苏轼就是这样,本来他还有家医馆药铺,属于赔钱赚吆喝的生意。但是随着他老人家的医术被扒开了神秘光环之后,免费看病的幌子似乎也不顶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爷子就只有一个秘方,什么病都用这个秘方,肯定不成的。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哪里有秘方包治百病的道理。但即便苏轼身边的人给他想尽办法,就算是找了糊弄人的假病人来,也不好使。关键是,苏轼并不是一点医术都不懂,有些病症,他还能诊断出来的,可就是用不对药。有些病症是诊断的时候都错了,用药就更离谱了。不能为良臣,连良医的机会被剥夺了,苏轼的退休生活有点闲出病来了。大宋的官员告老的年龄是延续了唐朝的制度,七十岁。这个时代的人,能活到七十岁的少之又少。所以,很多官员都是死在了任期之内。也有更多的官员会在六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祈求告老还乡。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每年都要写一份告老的奏章,却还要拖着不堪用的身体,继续做官。有了点闲钱,又有了足够的时间。这才是苏轼想要修仙的原因,少年的梦想,再次被点燃。只不过让他也没想想到的是,他那个喜欢好东西和人分享的性格,再次害了他。好在情况也没有太糟糕,主要是苏门都是穷人,让他们练辟谷,一个比一个有经验,真让他们炼丹,一个赛一个穷,连炼丹的丹炉都置办不起,更不要说炼出伸腿瞪眼丸,个个升天了。当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苏轼感觉到了丢人。但这位有着一颗旁人无法想象的大心脏,蔫了两天之后,又活蹦乱跳了。李逵去了一趟苏家,见到了过来给王朝云出诊的安钟阳,询问了情况。安钟阳之前都灰溜溜的被赶出了太医院,之后连京城都住不下去了,要不是李逵,他儿子也不可能再次进入太医院担任御医。而他更不要说抱得美人归,安稳的离开京城回到金陵老家做个富家翁。所以,安御医对李逵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也一心想着要报答。答应照看苏家,自然不在话下。其实苏家人都是明白人,除了苏轼经常乱吃东西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作死。而且非常信任安钟阳。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神医,不像苏轼,是个固执的庸医。“情况如何?”“孕妇平安。”安钟阳从后院走出来,叨扰了一杯热茶之后,就准备离开。在院子外,他对赶来的李逵行礼道:“大人不用担心,王氏的身体很康健,加上年纪也不算大,还有过生孩子的经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多费心,别人我不怕,就怕我师祖他老人家开药方”李逵为难道。都知道苏轼喜欢乱吃东西,老鼠、蝙蝠也算了,只要不是吃生的,也死不了人。李逵可知道他老人家只要看到路上有人吃美了的食物,他都要试一试。哪怕是对方是个孩子。关键是乱吃药,苏轼喜欢给自己开药,以身试毒。但安钟阳却非常有把握的对李逵保证道:“大人请放心,学士性格天真烂漫,但有老夫在,他不会有事。”这也安钟阳的底气。就算是苏轼乱吃药,只要不死,他都能救回来。更何况,安钟阳经常来苏家,苏轼连乱吃药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苏轼也不傻,他只是固执。真要是毒药,送到他嘴边骗他是补药,他也不会吃。李逵答谢道:“安御医,费心了。”“不敢,不敢。老夫还得谢大人照顾我安家父子,要是没有大人的照拂。我恐怕连在金陵城行医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让犬子重进太医院了。”安钟阳是太医院曾经的御医,他被排挤,名声不过是小问题。主要是他的才能让人嫉妒了,医术太好,其他御医和他一比,太平庸。这才有了用他名声说事的陷害。有了安钟阳的保证,加上苏轼的情况也不错,李逵终于可以放心了。带着人来到了江宁府府衙,白时中带着江宁府上下官吏迎接李逵。“下官,白时中见过李大人。”“白大人客气了,李某还是白大人后进晚辈,愧不敢当。”两人在府衙的大门口客气着。李逵也吓一跳,白时中真的太豁的出去了。江宁府在大宋的地位并不低。除了四京之外,有数的也就是江宁府,京兆府和成都府了。这几个府衙的知府,贴职至少是待制,甚至是直学士。白时中和李逵的官阶相同,没有理由称下官。可这家伙竟然还站在大街上,对李逵行礼,这也太豁的出去了。白时中却正色道:“李大人是京官,钦命出巡,见官大一级,下官怎么敢和李大人相提并论。”奸臣也有奸臣的行事风格,气节和节操这玩意,他们不在乎。相比之下,白时中对李逵巴结,主要是李逵太受朝廷重用了,说两句好话,姿态放低点,说不定能给李逵一个好印象。要是以后能上李逵这艘大船,一点也不亏。不过要是李逵在官场不行了,白时中不介意到时候踩上两脚。李逵见白时中坚持,干脆就受了。白时中急忙侧身对李逵道:“李大人,里边请。”“白大人请!”来到公廨后衙,白时中甚至还要将李逵往主座上引,这才被李逵拒绝了。白时中也不恼,而是略带歉意的对李逵道:“朱家的家眷已经被收押在牢。大人是否要提审?”“朱全忠呢?”当李逵知道了曾经在秦淮河上和自家的兵船闹矛盾的是江南路的主将,顿时就有了想法。想要从朱全忠的身上找突破口。或许有人说,妖道的事怎么会和军中的将领有关系?李逵也明白大宋的将军这个层次的人,绝对没可能造反。因为没有兵符,底下的部将也不会跟着主将发疯。甚至但凡有造反的迹象,就会被部下抓了送官。但妖道所谋不小,必然会需要军械。而大宋兵备如今已经腐败不堪,连土匪山贼都知道贿赂军中的将领购买武器,难道妖道就不知道吗?靠着民间的几个铁匠,能顶什么用?白时中笑道:“朱全忠这厮闻听家眷冲撞了大人,就亲自带着人在下官来求情。不过被下官给赶走了。”“走了?”李逵挑眉问道。白时中卖了个关子,得意道:“他敢!”确实不敢,一个武将冲撞了官,本来就是罪大恶极。更何况这个官还是京官,说夸张点,和钦差大臣没什么两样。朱全忠求爷爷告奶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被白时中一句不见就给气恼了?他不仅不敢离开,反而心中更慌了。白时中笑道:“他本人就在大堂,李大人是否要见?”李逵摆摆手,玩味道:“先晾一晾他。”吃饭喝酒吹牛,这是官们的日常。等到日暮西山,李逵和白时中这才在小吏的提醒下,想起来衙门里还有个将军。施施然来到了大堂。“曹将军?”朱全忠见到曹昉这等将门权贵都只能跟在李逵身后,顿时暗暗叫苦,他到了八辈子霉了,在江南还能惹上京城的权贵。可是药再苦,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咽,哪怕这碗是毒药,他也在所不惜。至于用权势压人,他想都不敢想。大宋的禁军将领,除了西军之外,其他禁军帅将也只能调动五百亲卫。多了,没人听他的。这点兵马,威胁谁去?能威胁谁去?大宋的禁军虽说精锐在京城,但京城的禁军也就十万出头。这点兵马,如何能威慑天下剩下的七十万禁军,还有六十万厢军?只有将军手中彻底没有军权,才是最好的办法。大宋的这项军制,直接导致了地方民变的时候,朝廷反应不足。但这对大宋来说,都是疥癣之疾,只要jūn_duì 不出问题,王朝就不会出事,江山永固。别看朱全忠官职不小,但在李逵和白时中面前根本就插不上话。不仅如此,李逵和白时中即便是在大堂上,也没有任何要看他的意思。这让朱全忠心中更加心虚了起来。直到阮小五径直走到李逵身边,低声给他说了两句之后,李逵这才点头道:“梁世杰,你带着人去查账。”梁世杰虽说是蔡京的女婿,没有在科举上证明过自己。在外,李逵坐着,他只能站着。但不能说此人完全是酒囊饭袋。梁世杰喜欢经商,也有商业头脑,同时还精通帐册。尤其是跟着蔡京这样的高手,更是在查账上突飞猛进,如今俨然是兵统局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之一。梁世杰领命,站起来匆匆离开。查账?查什么账?朱全忠勃然变色,大宋的禁军,哪怕是西军,帐册上都不可能没有漏洞。而李逵说的查账,显然是查他的账目。都火烧眉毛了,朱全忠能不慌吗?“这位大人,白大人!”朱全忠站起身,对李逵和白时中哀求道:“下官家眷冲撞了大人,是下官的错,可这位大人没有枢密院的命令,军中帐册任何人不能动。”直到现在,朱全忠还不知道他被谁盯上了。可哪怕是现在,他堂堂一个四品武将,还不敢对李逵和白时中说一句狠话。李逵扭头对朱全忠冷笑道:“本官李逵,你觉得有资格吗?”“李瘟神!”朱全忠顿时愣了,李逵的名头他当然听过。回老家省亲,竟然将大半个京东东路的将校都给祸害了。这兵统局的名头在京城让人咬牙切齿,是因为李逵和蔡京割韭菜,割完一茬,接着割一茬,让人痛恨不已。而在京城之外,兵统局的恶名,在军界简直就是如同瘟神一般的存在。朱全忠下意识的就将李逵的恶名给喊出来了,喊出之后,顿时吓得如同筛糠似的,跌倒在了地上。李逵走到朱全忠面前,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冷哼道:“我且问你,最近几年可曾发卖军械?”朱全忠刚要张口,李逵却打断道:“想好了说,发卖军械各地都有,本官做多给你个失察之罪。但要是捅出了天大的乱子,你做好家破人亡的打算。”“大人,冤枉啊!”“冤不冤枉的你心里明白。”李逵见问也问不出什么,对武松道:“押下去,看好了。”翌日。一夜未睡的梁世杰双眼通红,却兴奋的将一张写满了帐册纰漏的条陈递给了李逵:“大人,都在这里了。”李逵看后,在其中一项上停留了很久。吩咐道:“将朱全忠提上来。”“库房看守校尉也提上来,让他们对质。”大堂上,白时中提心吊胆的坐着,他虽说是蔡京的盟友,算起来也该是李逵的盟友。但李逵发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他也有点不淡定。“姐夫,姐夫,救我!”朱全忠毕竟是将军,李逵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人看押了起来,而军中的小校就没有他这样的好运气了。朱全忠气地一脚踢开了小舅子,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到底做了何事陷害本官?”“姐夫,没有啊!”“还敢说没有?”“府库年久失修,毁了一些刀枪和弓弩。可是姐夫,这是你”“住嘴!”看守军中府库粮草的都是肥差,朱全忠也不可能将这样肥差便宜了旁人。安排自家小舅子再合适不过。只不过,有些事做的隐秘些,或许还能遮掩,可是各地的禁军都懒散惯了,连这点遮掩都懒得做。所以梁世杰查账一晚上就发现了不少问题。最大的一处纰漏就是,今年三月,府库中处理了一个指挥的武器。还是成套的武器。要是分开处理,还不好发现。可谁知道,这帮人连这点遮掩都懒得做。李逵拍了惊堂木,走到了朱全忠面前,冷笑道:“做戏也该差不多了,本官也没兴趣看。本官感兴趣的是,这批武器你们卖给谁了?你要是不说,你和你姐夫别想活过秋后。武松点香,就一柱香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你们就是想要说,本官也不会听。”“大人!”“你们可以试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李逵在大堂上闭目养神起来。一柱香很快就过去了,阮小五在李逵耳畔道:“大人,一柱香到了。”李逵睁开眼,冰冷的眼神划过朱全忠和他小舅子,指着朱全忠的小舅子道:“将此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得令!”“大人,是道士,小人变卖给了一个道士。”“道士叫什么?”“包道乙!”李逵心说:“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