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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还有没有王法(1 / 1)

天地良心,其实张商英根本就不想来德胜门前丢人现眼地跪着,这岂不是闹得全城人都知道了吗?一旦东京城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岂不是全大宋都知道了吗?这要是等到以后,他成了宰相,巡视地方的时候,岂不是要冠上一句——这位张相可是我大宋文臣露腚第一?让他如何面对?读书人也好,武人也罢,都想要争第一。尤其是读书人,第一的意义非凡。仿佛获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之后,就代表了正义和权威了似的。可被打板子,绝不在此之列。但没办法,身后的金主之一当时懊恼地指着他问:“为何没跳河?”张商英懵了,他没想要死啊!真要是用死来换取名声,对上李逵多亏啊!文臣,尤其是个脑子不笨的文臣,都知道一个道理,用死明志,最好的对象不是奸臣,也不是政敌,哪怕是宰相也不值当他用生命去博取最大的名望。天下只有一个人附和这个要求,就是皇帝!脑壳在紫宸殿上,甚至重要的大庆殿上,双目斜视大殿最粗的柱子成夹角,运气一柱香,猛然冲过去,卡蹦一下,脑壳撞碎了。人当场就死在了大殿之上。这叫什么?尸谏!文臣最牛逼的谏策。要是真要有人对皇帝来这么一下,别看赵煦做皇帝已经有几年了,帝王之气渐浓。但遇到这等倒霉事,他当场就得吓哭了……太丧心病狂了,至于吗?大宋建国百多年,还没有臣子来过这么一出。主要是不敢,命都没了,荣誉这种玩意虚无缥缈的一点都不实惠,要来有何用?就连最值当尸谏的皇帝,张商英都舍不得自己的命,更何况一个李逵。再说了,金主的行为也太恶劣了,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咱们是利益一致,但还你也没资格让咱卖命不是?金主兴许也发现了自己的错处,说的太过直白。主要是,张商英被羞辱,这很严重。但丢人也就是张商英一个,就算是按照大宋律,同僚互相攻讦,造成不当的,罚铜。李逵在兵统局按着张商英打板子,就是罚铜的罪状。罚个两三百斤铜就已经顶天了。都是官宦门第,谁家钱库里也不缺这点铜啊?罚铜就等于是罚钱,折二小钱一贯钱不到十斤左右,而折十的铜钱差不多十斤。算折十好了,几百斤铜,也就几十贯钱。这点钱,对于京城中的权贵来说,喝一次酒就没了,还不算姑娘的钱……因为这点钱就想要点勾栏中意的姑娘,门都没有。金主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对张商英遭遇的羞辱感到不值当。并且怪张商英没有在合适的机会时,将事情彻底闹大。文臣攻讦,这对大宋来说不是大事。人命官司才是天大的事。但跳河不一样了,要是死了就是命案。要是没死,也是要逼人死的大案。开封府接这个案子,府尹就该脑壳撞墙了。但更头痛的应该是李逵。大宋的命案虽然主判官员和稀泥的很多。但问题是张商英只要敢豁出去用死来明志,他们绝对不会让朝廷和开封府有和稀泥的机会。到时候,大理寺,刑部甚至三省都要被震动。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动不动让人去死,却太没人情味了。即便是属下,除了死士,也不能用——为何你不去死?这样的话来训斥。金主似乎也感受到了张商英对他的怒气,宽慰道:“跟着你的人都是我们的人,如今不是春汛,汴河水也不深,跳河肯定死不了。但你一旦跳河,李逵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在官场立足。”“可是你却回来了,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岂不是李逵只要去都事堂,甚至在早朝的时候认个错,罚上几百斤铜,就能将此事的影响消弭。先觉兄,我是替你不值啊!”这话给张商英说明白,连张商英都后悔了。几十贯就能将自己被打屁股的折辱给平了,这事也太简单了吧?当时张商英确实有点意动,但是他随即想到了自己不会水,万一真死了……岂不是好处没占到,他却成了别人家的祭品?他是冲动,谋划水平也很普通,眼光也不行,但却不傻。要不然也不可能中进士。可如今不是闹掰的时候,张商英只能忍气吞声的沉声道:“下官不就是想着留着有用之身,与天下不公斗吗?”机会错过了,即便再去,效果也都会大打折扣。退而求其次,几人商量之后,让张商英去德胜门跪冤。这是他们想到的最好办法,同时也是真对李逵打人事件最好的反击。让皇帝给出态度,上升到皇权的公正上来,也是对李逵最大的威胁。这就是张商英跪在德胜门外的原因。他的出现,还有下跪,就是将问题直接踢给了皇帝。让皇帝主持公道。皇帝做出任何不公道的时候,他们都有理由出来闹事。好处很多,就是坏处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受了,就是太丢人。“先觉兄,你这是?”“有辱斯文呐!”“先觉兄,我等与你同在!”……说同在的这位官员,让张商英受到的屈辱最大。你都说同在了,为何不与我跪在一起?而是站在边上看好戏的嘴脸。他日等老夫主政都事堂,第一个贬你去岭南。都事堂,章惇送走了来传口谕的宦官,也是一脸懵圈,他指着自己儿子章授问:“你们兵统局什么时候成军机重地了,老夫为何不知?”这话不难理解,如果真的是重要的衙门,就该在皇城里办公,啥时候一竿子捅到了保康门附近。这已经是快出内城了。按照京城衙门的重要性,距离皇宫越近的衙门肯定越重要,从这一条来推断,开封府都要比兵统局要重要。只要在皇城办公,东西侧门就不说了,光是一道德胜门,任何人没有准许是根本就不能进入皇城的。不仅要令牌,连宰相在皇城里也能坐车,骑马。更不不要说带着一大帮子人闯入皇城了。在宫门口就被拿下了。其次,武器也不能带进皇城。像是殿前司衙门,也是在皇城内。像是白虎堂,衙门就在皇城,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教头带着武器进入。进宫门就被没收了好不好?可是,如此重要的兵统局,竟然在保康门附近。按照大宋京城衙门的地位,京城之内,兵统局在京城大小衙门里,兵统局估计也只能将祥符县县衙给压下去了。但这并不妨碍兵统局官员对自己衙门的集体荣誉感,以前蔡京等人这种荣誉感差一点,随着蔡京翁婿拿到了专利费之后,也坚信兵统局是大宋最重要的衙门。至少对他们来说,是如此。户部的钱是多,但是蔡京做户部尚书也多年,可是他愣是没机会将府库的钱搬回家。但在兵统局,他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即便章惇是章授的亲爹,面对当朝宰相的轻视,章授也表现出不乐意的情绪:“爹,兵统局对大宋很重要,在儿子的心里,仅次于都事堂和枢密院,是大宋第三要紧的衙门。”章惇懵了,这第三重要的衙门竟然是新成立的兵统局……这连他都不知道。尤其是,兵统局不声不响已经窜升到大宋权力中心了,章惇皱着眉头问:“这是李逵教你的?”“非也,是儿子悟出来的!”章授一扫之前对父亲如同天敌般的惶恐,而是振振有词道:“我兵统局担负着考察大宋八十万禁军战力的重任,说是军机重地都是轻了。”“我兵统局还有改革技术,推进大宋各地铁器工坊,研发火器的机密。闲杂人等,无令擅闯我兵统局,即可视为对我大宋机密的探查。如果是西夏和辽国的探子,探到我大宋火炮的秘密,我大宋危矣。”章惇听了两句,就知道这儿子被人洗脑了。这儿子还能不能要的是其次,关键背后洗脑的人的目的是什么?当然,这个洗脑之人也不用猜,肯定是李逵。张商英闯兵统局的时候,宰相公子正在皇城内跑关系。他这个身份,不去跑衙门走关系,在兵统局坐着才是巨大的浪费。所以,章授虽然官职在兵统局,但就像是兵统局驻皇城办事处负责人,天天在都事堂、枢密院、秘书省等衙门周围游荡,碍眼的很。让章惇每次看到儿子,都很不得想要掐死这丢人现眼的货。此时,他对儿子的嫌弃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感觉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叛变似的,让他颇为难受。章惇摆摆手,让儿子退下。他还在头痛,该如何安抚张商英。从阵营上来说,张商英也算是他的马仔。按理说,给两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可章惇心里清楚,张商英来了京城就没有拜见过自己,这明显是跟自己生分了。官场上生分,肯定是投靠了其他人?保守派?不可能。是曾布,还是李清臣?或者是其他人?李清臣也不可能,如今的枢密院等着李逵给各地禁军拔毒呢,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能做出自断其臂的傻事。虽说在章惇眼里,李清臣性格天真,真以为自己没有私心,就是为大宋好了?但天真不等于傻,实际上,李清臣比大多数人聪明。而且还是大宋数得上的聪明人。至少,李清臣第一次参加会试的时候,是让人抱着进行场的……没办法,年纪太小,怕被堵在贡院门口乌泱乌泱的举子们给一个不察,踩死!曾布?就章惇对曾布的了解,也不太会。毕竟,曾布这人喜好谋划,却不太喜欢站到前台。至少在没有把握之前,是绝对不会出面的。想了很久,章惇也没有头绪,心中连他自己都想放弃了:“算了,还是用权势来压一压吧?”“相爷,相爷!”索封在边上提醒道:“是否派人让张商英先进皇城?”“他进不来吗?”章惇奇怪道。张商英是绍圣初年就进京的变法派成员之一,回到京城就被赋予重任。怎么可能连皇城的入禁令牌都没有?索封古怪道:“相爷,您忘记了,他被派去了西北。”好吧,这是被贬了,贬了还不消停,让章惇很生气,嘀咕了一句:“这不安分的家伙,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随即,吩咐道:“派人将他带进来。堂堂大宋官员,却跪在宫门之前申冤,成何体统?”索封准备去带人。而跪在德胜门口的张商英却不太好受了,看热闹的奇多,帮着他说话的也不少,就是没有一个帮着他去皇城内申冤的。合着你们都是来看戏的不成?还真如此,往来皇城的大部分是低级官员。面对李逵都已经是难以招架了,更何况要帮着张商英申冤,也就两个地方。门下省和中书省。苏辙和章惇,这是觉得他们老了,还是傻了?很多七八品的官员,去都事堂和门下省,连门都进不去。他们站在门口对看管大门的禁军道:“本官要见宰相。”对方挺客气,呵呵一笑,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个字:“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地方是你们这等小吏能来的?至于能帮得上忙的……就不说了,他们凭什么去帮张商英?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至于为了张商英得罪李逵,得罪李逵背后的太师,皇贵妃,还有皇帝……傻子才做呢。所以,张商英就像是摆出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泼妇,引起了偌大的热闹,却没有一个来帮腔的热心人,这让他顿有白出一身汗之嫌。希律律——吁吁——一匹如同黑色缎子般的骏马,在德胜门前的广场停下,铁蹄在石板上擦出一溜的火星子。没等骏马停下,一个大汉就从坐骑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朝着德胜门而来。有好事者喊了一嗓子:“李逵来了!”张商英猛地一哆嗦。他来保康门下跪申冤也没多久啊!李逵就赶过来了,难道他要赶尽杀绝?只见李逵大步流星径直过了广场,路过众人的时候,还拱手对众人道:“借过。”看到张商英的时候他站住了,扭头盯着张商英,怒道:“贱人,人恒辱之!张商英,我李逵就不相信大宋还没个讲理的地方,让尔这等小人横行,乃我大宋之耻!我今日就要面君,非要将你打回原形。”我呸——张商英别看来了没多久,可是大宋的官员对下跪不太擅长,跪在地上没多久,腿就麻了。没躲过去李逵的暗箭伤人。一天之内,他第二次哭了。第一次是恨,他对李逵的恨意,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第二次,他是害怕,正如李逵说的那样。张商英挑起了战争,开战了,只有李逵说结束才能结束。这厮身上背着案子,竟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这让张商英羞愤之余,喊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对他都敬而远之的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宋好好的,怎么可能亡?这话得亏皇帝不在,要不然,张商英立马就会被再次按倒在地上,打一顿。都事堂。章惇没有等来张商英,却发现李逵如同横冲直撞的蛮牛,冲到了他的面前,气势汹汹道:“章相,还有王法吗?”章惇摸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心说:“你这样就很没王法。”但是看在李逵也是帮他做事的份上,还很可能受到了刁难,这才没有发作。章惇指着李逵气得发抖,还是忍住了发作,沉声道:“我且问你,你这兵统局为何成了我大宋第三要紧的衙门?”“这话谁说的?”李逵冷不丁被章惇问的不明所以,故意拖延道。章惇怒道:“甭管谁说的,你就告诉我,是否如此?”李逵突然笑了起来,朗声道:“我看说这话的人还是低估了我兵统局的作用。如果兵统局的存在,能够让大宋八十万禁军成为虎狼之师,挥师北伐,夺回我中原王朝失去百年之久的燕云十六州,为何不能是天下最紧要的衙门?”“如今我正式我大宋关键时刻,禁军战力孱弱,军中武器不堪,正是整顿宇内,积蓄力量的时候。此时,任何破坏我大宋逆行之人,都是国之奸佞,民族罪人!而我兵统局掌握了天下最为先进的火器,一旦泄露,试问江河破碎之日还远吗?可以说,我兵统局乃是大宋第一等的军机重地,这也有错?”面对气势如虹的李逵,章惇终于明白了。不是李逵把他儿子洗脑了,二是李逵先把自己先洗脑了,然后将周围人都传染了。当李逵自认为他是大宋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兵统局上下恐怕生不出第二种声音出来。甚至估计蔡京这厮也被李逵折服了。这才是李逵的可怕之处。争论这个问题,对于章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抬手问李逵:“既然兵统局如此重要,为何来老夫这里?另外,我听说你们兵统局如今不务正业的很,你这个主官可有解释?”“这是兵统局高明之处,用商贾之行迷惑辽狗。章相,你想一想,要是我兵统局处处为大宋收服燕云十六州,甚至为了增加大宋军力而做事。岂不是告诉辽狗,我大宋要开战?一旦我兵统局如此行事,必然会受到辽狗的窥探,如何为大宋守住秘密?”李逵振振有词道。饶是章惇也是口舌厉害之人,也被李逵怼地哑口无言。章惇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没有坚持让兵统局安在皇城里办公,要不然他迟早要被气死。他无奈问李逵:“你来所谓何事?”章惇的意思很简单,差不多就行了。张商英本相帮你去安抚,你差不多该回去了。但李逵怎么可能如此好说话,当即梗着脖子怒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章相,竟然有人帮着辽狗窥探我兵统局机密,被下官发现了……贼子隐藏很深,要不是按耐不住耐心,我等恐怕还蒙在鼓里。”章惇警觉道:“这个人是谁?”“闯我兵统局之人,幕后之人就是辽奸。一旦我兵统局机密泄露,我李逵生死是小,但我等食君之禄,却罔顾君恩浩荡,不思为国,必将为天下人耻笑。”李逵是来告状的,当然,告状的最高境界就是站在道德的最高点。然后用对方道德败坏的行为,全方位的打击。这一套就是大宋御史安身立命的法宝。李逵当初为了当御史,研究了很久,得到了做御史的十一字箴言:只要我无私,天下都是小人!这句话引申出来还有很多解释,比如:损人不利己,就是利天下!做对自己的没好处的事,就是效忠朝廷!就是忠君报国!……这类的人生信条他准备了很多。可是让李逵生气的是,他都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大宋御史,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临了御史台的官舍竟然没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就像是学会了屠龙术,龙没了!这等悲愤,让他与何人说?面对李逵,章惇沉默了。他似乎在暗自庆幸,幸亏李逵这厮没有当上御史。按照李逵的官职,普通的御史肯定不行,得是都御史,或者是侍御史,这已经是仅次于御史中丞的高官了。就李逵的能力,完全有本事将御史台弄得乌烟瘴气,甚至比刘安世更糟糕。幸亏当时自己力排众议,没有给安焘等人几个机会。真要是让李逵这家伙进了御史台,大宋的朝堂还有安宁之日吗?好不容易,张商英被搀扶着进入了都事堂。面对章惇,张商英有点不敢看人,随即指着李逵怒不可赦道:“章相,本官要状告李逵!”“你先等等,先觉,李逵状告你为辽人探听我大宋机密,可有此事!”章惇明知道李逵是胡说八道,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叛国大罪不问,他却去问鸡毛蒜皮的事,岂不是自降宰相身份?李逵在边上帮腔:“章相,这傻子还有可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背后之人肯定清楚。”张商英傻了,怔怔地盯着李逵嘲讽的嘴脸,跌坐到地上,一个屁股坐了个严实,却忘记了屁股上的伤,猛地跳起来,又痛,又绝望。大呼:“大宋还有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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