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就像是被困斗的野兽,频频发出不甘心的怒吼。当然,他不服气也是有原因的。他没睡好,还被群殴了。最后被人一枪给挑了,捡了个大便宜。他估摸着要是状态好,怎么招也不会十招之内就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给败下阵来。说什么也得支撑个五六十招。至于赢,他倒是没想过。面对李逵的时候,他连出手的勇气都丧失了。面对花荣,他所有的招数都被针对,丝毫没有反击的机会。这样的局面,还说能赢,那是不要脸。王英自以为他是绿林好汉,要有好汉该有的气度。但如此憋屈的被人拿住,还是心中难以承受。他被抓之后,郑天寿很快也在数人围攻之下,被韩大虎一刀砍趴下。和王英一样,也没死。但是受伤要比王英重很多。韩大虎对付郑天寿的手段更是让王英不齿,周围都是拿着一丈多长树叉子的农兵,然后在两三米开外,就将郑天寿给叉着来回的戏弄。甚至还有往郑天寿脖子甩套绳的人,无所不用其极。这套路,李逵很熟悉。当年韩大虎就是带着这套‘困兽’,准备去欺负老虎的。王英目眦欲裂,咬着后槽牙却一声不吭。反倒是郑天寿却很想得开,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给爷个痛快,爷活够了!”是否要处决犯人,可不是曹元春和花荣能够决定的。李逵和赵挺之被引着过来,王英想着要是见到李逵必须要用唾沫好好的羞辱李逵。毕竟,其他任何针对李逵的偷袭手段他都做不了,唯独吐口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奏效。很快李逵被人带着来到了王英的面前,唾——一口浓厚的有点过分的唾沫吐在了王英的脸上。王英愕然地看着李逵,眼角的泪水越存越多,终于再也存不住了,流淌了下来。只见李逵怒斥道:“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这话说的,义正言辞,浩然之气直冲云霄。随即,李逵就不搭理了王英,带着阮小五去巡视伤兵。等待士卒搜山的结果。“大人——”突然一个队将连滚带爬的跑到李逵面前,脸色苍白,声音颤栗道:“大人,石部将找到了。”“人呢?”李逵问道。石宝作为被贼人俘虏的唯一一个部将,禁军胜利之后,必然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也交代不过去。“大人,石部将的首级找到了,其他……就……哇……”说话间,队将突然趴在地上吐起来,引起赵挺之的老大不悦。他手中捏着香巾,挡在鼻尖,虽没有开口训斥,但眉宇紧蹙,早已经很不耐烦了。李逵似乎猜到了点什么,沉声道:“带某去看看!”赵挺之也跟着,其后还有青州知州卢敏等一干人等。众人爬上了清风山,放眼看去,满目苍痍的焦土,到处都是有种让人作呕的油脂焦糊的香味。可能是战死的人被大火烧到了,也可能是被烧死的野兽。总之,这种气味让人闻着心情很不好。甚至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清风山不高,胜在险要,不太好攻打。只要过了山门和山道,地势上就平坦了许多。纵然像是赵挺之这样体力不好的文官,爬上山也并不费力。快到山顶上的时候,一个黑地跟昆仑奴似的汉子突然出现在李逵面前。这也就是大白天,要是晚上突然冒出来,还不见得能看清是个人。只见那人单膝跪倒在李逵面前恭敬道:“大人,小人将贼子罪状已经整理完了,可做呈堂证供。”李逵颔首道:“起来说话。”然后回头随意给人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兵统局的头号密探。本官在临沂的时候,他曾奉命潜入清风山。”朱富听到头号密探的那一刻,挺起胸膛,似乎非常自豪。他也不清楚兵统局有多少密探,总不至于就他一个吧?还真别说,就密探来说,就他一个。他哥将成为兵统局第一细作。要问这俩人的区别,就是朱贵负责探听消息。而朱富负责针对目标打入内部。即便是头号密探,朱富也没有得意的样子,反而脸色凝重的带着李逵等人去了后山坡。赵挺之阴恻恻的盯着李逵高大的后背,他没想到李逵竟然布置道这等详细的地步。显然,李逵是对清风山势在必得。而赵挺之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可他又想不到,清风山和李逵有何等仇怨,需要李逵如此小心。又是调兵遣将,又是安排密探。就清风山的贼子,值当李逵如此重视吗?只能归结于李逵的心眼确实小的让人鄙夷。“大人,小心些,前面是个枯洞。里面都是对年来被害的枯骨。”“枯骨?”赵挺之惊叫起来,他倒是不怕死人。可是却有点胆战心惊,李逵的手下为何引他们去看这等阴晦之物?“石宝是否已经被害了?”李逵如何还能不知石宝多半是凶多吉少。朱富点头道:“是的,大人。石部将被俘虏的当天就被害了,小人原本想着趁着看管不严的时候,助石部将脱逃。可惜,贼子当天晚上就盯上了石部将。”时隔多日,再次看到石宝的样子,李逵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赵挺之之流更是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石宝就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还有个脑袋。身上其他的部件都不翼而飞。曹元春虽之前对石宝不太满,可是看到属下的惨状,也是悲凄不已。对朱富询问道:“还请说说石部将遭遇了什么?”“……当日,王英等人战败,退守山寨之后,饮酒至半夜。醒来之后就命人做了醒酒汤。而这清风山的醒酒汤有名头,是用人的心肝所做。小人听说清风山的贼首都有吃人心醒酒的爱好,以前燕顺也经常将被绑商贾的心肝用来下酒。”“呕——”曹元春干呕了几声,脸色蜡黄。他想象不出,还有人如此扭曲,竟然会做出人吃人的恶毒之事。朱富继续道:“后来山寨被围困,山贼终日作战,没有酒肉……于是,做出了道德沦丧之事。被俘虏的二十多位兄弟,无一幸免。山贼之中,几乎有六七成都吃了。另外,清风山多年犯下的罪行基本都在这里了,这枯洞里的上百枯骨基本上都是这么死的。”青州知州卢敏这时候都吓傻了。大宋儒教立国百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可是这事却发生在他的治下,他却置若罔闻,一时间,他感觉内心的信仰都开始颤动起来。朝着东京都城的方向,卢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陛下,臣万死难辞其咎!”赵挺之也被吓傻了,随后是莫名的惊恐。这事不可能被捂住,必然会传到京城。而一旦消息进了京城,他的仕途恐怕也要完蛋了。绝望之下,他也学着卢敏的样子,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陛下,臣万死,臣有负皇恩。”上百条人命且不说。光吃人心肝的就如此之多。这等恶行会对大宋社会的道德体系造成史无前例的崩坏,大宋立国的基石都将被撼动。消息从京东东路,快马传到了京城。垂拱殿上。皇帝将龙案上的龙胆都仍在了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一个都不敢作声。身为宰相,章惇也想不出大宋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贼子,竟如此毫无人性。他腾地站出来,对皇帝道:“杀,不杀不足以威慑天下宵小;不杀,不足以正朝纲;不杀,不足以警示天下;不杀,不足以警告后人……”“章相,杀是肯定的。但问题是杀几个?”“全杀了,清风山贼子,一个不落都杀了。清风山贼首夷三族。”“这不符合大宋的律法,大宋不以连坐示人,此举是否太过了。”章惇怒斥道:“天下最大的恶行,不过于人吃人,清风山贼子泯灭人性,竟然以吃人为乐。这仅仅是他们的错吗?难道他们的父母,亲族就没有错?他们死有余辜!”皇帝赵煦抿着嘴唇,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突然,低吼道:“按章相的意思去办。朕,朕稍后下罪已诏!”天下出了如此丑闻,当皇帝的更没脸说大宋以儒家治国百年,教出了这等毫无人性的魔头。他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先皇?好在大宋的皇帝认错不算太难受,而且经常认错。再说罪已诏,是翰林承旨去琢磨的文章,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冥思苦想。赵煦心头怒火难消的是青州出了如此大的乱子,竟然所有官员都不知。甚至清风山的贼子就在禁军营寨边上,也没有派jūn_duì 剿灭,导致上百人被害。这其中京东东路宣抚使赵挺之,青州知州卢敏,青州统制曹元春都是干什么吃的?退朝之后。相公们被留下。皇帝气地脸色通红,盛怒之下,接连对青州官员开始了追讨。“郝随,你亲自去,质问这些替朕镇守河山的官员,心中还有天下吗?还有大宋吗?还有朕吗?”……这场风暴对于大宋来说,仅仅是开始。盛怒下的皇帝,将此等恶行传檄天下。并且命令天下各地禁军对盘踞在山林的山贼水匪开始最严苛的围剿。至于当地的禁军能否对付,这不是皇帝需要考虑的问题。要是禁军连这些山贼和水匪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守卫大宋的疆土?很快,中原第一大匪帮梁山,偷偷派人去了郓州,在大半夜将梁山告示帖在了城门边上,意思就一个:梁山谴责清风山恶徒的暴行,并且宣称,梁山只求财,不害人命。二龙山山贼趁着夜色在其县城贴出告示:二郎山从来没有吃人恶行,并且谴责清风山的暴行!……郝随身负皇命赶到青州,已经快十天后了。见到李逵的那一刻,郝随埋怨道:“人杰,你这次可是搅和的朝堂地动山摇,好不容易在将门获得的好感也将付之东流了。”“我不在乎,陛下这么说?”李逵面带鄙夷,表情轻慢。将门真要是让他看重,也不会是如今这副鸟样子。郝随脸色犹豫道:“陛下如今也不比以前了,心里的话哥哥我也猜不到了。不过他好像并没有不高兴,而是让你继续彻查各地禁军。”郝随想了想,叹气道:“只是这京东东路的官场要出大事了。你以后在文官之中,恐怕也不会太欢迎。”李逵冷哼道:“尸位素餐之辈耳,某不屑与之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