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狗虽然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土,但是却长得胖乎乎的,若是洗干净,倒是一顿上好的狗肉大餐。
石斌望着那条狗,再次陷入了沉思:“此狗甚胖,说明城中粮草充足,但是此狗既然不缺吃食,为何自城中窜出?然则城中粮草充足,则破城遥遥无期。晋人坚壁清野,黄河已即将逐渐解冻,后续粮草辎重运送便极其不便,就怕耗到我军先断了粮草……”
石斌想来想去,决定派人在黄昏的时候,潜入东燕城的东门下水道之中,前往打探一番究竟,再做决定。
到了晚上的时候,打探的人回来了,详细的向石斌汇报了一通排水道里的情况。
下水道不是没有闸门,而是只有两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而且分别破了一个大口子,那铁栅栏也有两根手指粗,若是不生锈的话,很难被破坏。但是现在生锈得实在太厉害,一摸掉一层的铁锈,力气大一点的都能扳下来一大块来。
下水道里极脏,也有老鼠等小动物窜来窜去的,里面的淤泥成堆,很显然是许久没人去梳理过了。
从打探的情况来看,这个铁栅栏是纯天然毁坏的,而非人为造成,令石斌愈发心动了。但是石斌终究不能单独做决定,毕竟这事关重大,而且司马珂的诡计太多,防不胜防,一旦中招便万劫不复。
想了许久,石斌决定派人去请李农和姚弋仲两人前来议事。
很快,李农和姚弋仲两人闻讯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大帐之中,三人跪坐在一起,反复的讨论着,终究是难以下决定。
姚弋仲突然道:“近日来,东门上的防守,似乎也松懈了许多,我的斥候夜里查探东门时,经常发现值守的晋人在打瞌睡,如今又发现其排水道中出现漏洞,此般巧合,莫非这是晋人的诱敌之计?”
石斌摇头道:“我知将军行事谨慎,注意细节,我甚为敬佩。然则我等围三阙一,东门没有驻军,晋人松懈下来,也是正常之事。其他三门,可是守卫森严。此处下水道完全未见人为动过的迹象,应非晋人刻意而为。况且那铁栅栏极其粗实,想要朽坏,也绝非一年两载可成,更不用说晋人只是入驻东燕城不过三个月余,岂能令其生锈朽坏如斯?”
其实,在石斌的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要从下水道作为破城的突破口,攻入东燕城的计划,他找姚弋仲和李农两人来,只是寻求心里支持而已。
毕竟,这是他唯一能破敌翻身的机会!
姚弋仲摇了摇头,苦笑道:“司马珂领兵以来,未尝一败,恐怕不会如此简单,会不察排水道之事。末将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说不得又是一个陷阱。”
石斌见姚弋仲如此多疑,又望向李农问道:“不知道司徒的意见如何?”
此刻他需求心理支持,对李农的态度也变得十分的客气来。
李农见他这般语气,便知道其实石斌心中已经认定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李农显然也不愿意做这个主。毕竟万一失败了,到了石虎面前,石斌千错万错,终究是天王的亲生儿子,他这个汉人兼外人说不定就得背锅了。
李农见得石斌满脸希冀的表情,只得说道:“不如我等趁夜,再亲临那排水道打探一番,再做论断,如何?”
见得李农这般说,石斌和姚弋仲也不便再说什么。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场勘探和确认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
二月初的时分,天书只有一道弯月,四野一片漆黑。
石斌、李农和姚弋仲三人,亲自带着一干亲兵,趁着夜色,悄悄地靠近了城墙边。
夜色虽黑,但是众人并不敢大火把,这一路摸黑而来,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摔跤。幸亏到了离城墙较近的时候,城墙上的通明的火光映了下来,让众人眼前顿时觉得一亮,速度也快了起来,终于摸到了那靠城墙角的排水道边。
这个地方,恰恰是城楼上的视线盲区。
石斌等人小心翼翼的沿着排水道的边沿,下到了排水道中,一直走到了城墙之内,才点燃了火把。
排水道并不高,需要弯着腰才能进入,而且只能最多两人并行。石斌让几名亲兵前去探路,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再退出来,让三名主将进去打探。
几名亲兵出来之后,确认并无异常,于是石斌和姚弋仲在前,李农紧随其后,背后再有数人打着火把,几人猫着腰,向前而行。
排水道里的淤泥都没过了小腿肚子,而且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众人幸得早有准备,用白布蒙住了口鼻,但也只是让那气味稍稍减轻。
众人忍着那难闻的气味,踩着那脏污不堪的淤泥,走了十几米远,果然便见到了前面有一道铁栅栏挡在前面。石斌从背后接过一枝火把,将那铁栅栏的前后照得通亮。
那铁栅栏果然有个大洞,洞口处的铁条已经锈得比筷子还细。姚弋仲摸了摸那铁栅栏一把,果然摸了一手的锈。而且他这一摸,上面的铁锈立即哗啦啦的掉了下来,那铁条顿时细了一大半。
姚弋仲力大,伸手用力一扳,果然又扳开了一道铁条,接着连连扳动几根铁条,那个口子顿时更大了,可以容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钻入。
石斌不顾那难闻的气味,低声笑道:“将军果然神力,若是用铁棍撬之,则此栅栏必毁也!”
姚弋仲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望向前面,只见得前面三四米外也有一道铁栅栏,也是锈迹斑斑,和面前的铁栅栏大致差不多。整个排水道都是淤泥堆积,只有上层流动着一层脏污的水,很显然许久没人清理了。
再往前二十余米,便是城内的出口,彼处一片寂静,偶或传来几声狗的叫声。
这铁栅栏有两根手指粗,若是没有锈坏的话,以他们现有的工具,根本没办法破坏,想要自排水道中攻入是决计不可能。但是如今锈成这样,便成了一条绝佳的攻城通道。
这么粗的铁条,锈成这样,这至少是几十年的事情了,绝非司马珂所为。
但是……
姚弋仲没有说话,默默的退了出来,对身后的李农道:“还请明公查看一番,再做决定。”
李农心头不禁一阵暗骂。
很显然,石斌是想自排水道攻入,但是又不敢一个人做主,想寻求支持,或者说想拉个一起垫背的。但是李农和姚弋仲两人都不傻,谁也不愿意背这个锅。
在现今的石赵政权,已经是风云诡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说,此番战死了太尉夔安,又折了整整两万多的羯人精锐,两个已是胆战心惊,生怕石虎降罪,哪里还敢再做决定。
所以姚弋仲要么就是不同意石斌的冒险计划,要么干脆就把这个球踢给李农,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哪怕他没发现半点破绽。
在姚弋仲的潜意识里,认为诡计多端的司马珂防守的城池,不可能有这个破绽,哪怕这个破绽完全是纯天然的,毫无人为迹象,他也不相信这是个破城的机会。
但是,他没有证据来说服石斌放弃这个看似是绝佳的机会,所以他只能打太极,推给李农。
李农向前,也仔细查看了一番,他心里其实跟姚弋仲的想法一样。
这么明显的破绽,如果出自晋人的无敌战将身上,那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司马珂如果能犯这般错误,就不会征战以来,未尝一败。
但是,他也跟姚弋仲一样,没有证据来说服石斌。
石斌问向李农道:“司徒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