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细细看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疑惑的表情,不解的问道:“‘绝世神将,勇冠三军’、‘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王家居然对司马珂如此赞誉有加,孩儿甚觉不可思议,莫非是他人代笔?”
郗鉴摇了摇头道:“此便是王丞相亲笔所书,我与其交往近三十年,岂会认不出他的笔迹。虽我听闻王家有意将嫡女婚配于司马珂,但是如今司马珂尽夺其兵权,尚能如此评价司马珂,恐怕司马珂此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否则亦不会短短七八个月之间,便由骑都尉晋升之左将军,且战功赫赫,朝中大臣纵然不服,亦无话可说。”
郗愔呆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便回绝那庾亮弹劾之请?”
郗鉴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笑道:“既然如此,为父便真个要弹劾司马珂,且要加重弹劾之言辞,对其及天子产生压迫之感。”
郗愔顿时懵了,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郗鉴笑笑道:“为父便是要看看,司马珂是何等的绝世之才,是否真如王丞相所言。方回(郗愔的字)是否知道为父的用意?”
郗愔依旧满头的雾水,恭声道:“孩儿不知,还请父亲赐教。”
郗鉴笑道:“为父便故意先随庾亮弹劾,且试试看司马珂如何处置,便可知其到底是绝世之才,还是庸才,抑或是废材。”
郗愔似乎明白了一些,问道:“父亲这是在试探司马珂之才,绝世之才如何,庸才如何,废材又如何?”
郗鉴缓缓的说道:“须知为父与庾亮所掌兵力,便是占了大晋的八成军马战力,若其为废材,接到我与庾亮的弹劾,必然不堪重压,便会自请降官爵,交兵权;若其为庸才,便会借天子之力,不予理会我等的弹劾,暗中厉兵秣马,准备一战;若其为绝世之才,便会亲自出面,与我周旋及谈判,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此事!”
郗愔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道:“然则试探之后,父亲又将何以处之?”
郗鉴道:“若其为废材,自是可忽视之;若其为庸才,阿父便收回弹劾,任其与庾亮争斗;若其为绝世之才,阿父便要逐步将京口之兵,尽交予其手,接替阿父镇守京口。”
郗愔不禁神色大惊:“父亲……”
郗鉴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庾亮今年不过四十有六,春秋鼎盛,其兄弟庾冰、庾翼、庾条、庾怿个个皆是贤才,其又占据外戚之优势。父亲已近古稀之年,再过三年便要致仕了,这京口之兵,若无绝世之才接替,恐怕迟早要落到庾家手中。庾亮此人,心胸狭隘,行事狠辣,如今已都督六州军事,手握重兵,唯父亲京口之兵可与其抗衡。若是京口之兵落于其手,必当权倾朝野,则我等郗家及琅琊王氏,都将遭其打压,甚至清算,为父岂能不防之?”
郗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若是司马珂乃绝世之才,为父将京口之兵交予其手,便可与庾亮抗衡,庾家兄弟虽春秋鼎盛,又怎熬得过未及弱冠的司马珂?如此一来,司马珂必然感激我郗家,则郗家便可继续屹立于高门之中,不至没落!”
郗愔听得父亲这般解释,顿时明白了过来,心悦诚服的说道:“父亲高见!”
郗鉴微微叹道:“终究你等与王家之后辈,都是庸才,否则为父将京口之兵交予你兄弟或者王家,岂非更好……”
郗愔低下头来,讷讷的说道:“孩儿愚钝,让父亲失望了。”
郗愔一向低调,自己和弟弟郗昙,到底有多少斤两,心中还是知道的。
郗鉴生子较晚,三十四虽才生得长女郗璿,两个儿子就年纪更小,长子郗愔才二十二岁,次子郗昙更是才十五岁,与司马珂同年,的确没有能力好生掌控京口的这只重兵。
郗鉴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并没有责怪之意,摆了摆手,对郗愔道:“给为父磨墨罢,我这便修书,同庾亮一起,弹劾司马珂!”
第152章 与伧子决一死战
南苑。
叩哒哒~
一阵如雷的马蹄声响起,只见得远处大队大队的骑兵狂奔而来,带动着漫天的烟尘,向南苑滚滚奔来。
西风烈,马蹄疾,那一片骑影如同铁流一般,汹涌而来,越来越近,整个地面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奔驰在最前的是一匹八尺高的西极马,马背上一人,长身玉立,猿臂豹腰,手执战刀,身后一袭大氅随着寒风,猎猎鼓荡而起,显得英气勃勃,威风凛凛,正是左将军司马珂。
紧随他身后的则是羽林骑都尉周琦,再往后面则是随他训练归来的三百名羽林精骑。
一连半个月来,司马珂把重心放在了羽林骑的训练之上。他让周琦在南苑的马场之内,设置了类似后世的马术障碍物,还设置了火堆,三米宽的深壕,让众骑兵每日训练马术,跨障碍物,窜火堆,越沟壕。除了马术,还让众羽林骑每天练习五十次投矛射击,确保投矛的命中率和射程,当然骑射也在训练之列。除此之外,司马珂还亲自带队到野外驰骋,跋山涉水,训练放风筝战术,如何在奔跑中骑射,如何保持最佳距离,如何做到收放自如,以及在奔驰中遇到接近自己的敌军如何投矛攻击。
经过半个多月的训练,众羽林骑对司马珂的战法已基本了解,但是还须多多训练,才能做到得心应手。
眼看即将奔到南苑之前,突然司马珂长刀一拦,身后的大旗立即挥动,众羽林骑立即缓缓的停了下来。
南苑门口,谯王司马无忌,正率着十几名亲兵,似乎在等候着他。
司马珂见他居然寻到南苑门口来等自己,很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转身对周琦道:“你先率羽林骑回营,我与谯王殿下说会话。”
周琦一声应诺,率众往一旁滚滚而去。
司马珂则策马缓缓的往司马无忌的方向而去,对面的司马无忌见到司马珂,也赶紧打马奔来,迎向司马珂。
两人相见,翻身下马,互相施礼之后,司马珂问道:“王叔何事如此紧要,居然寻到此地?”
司马无忌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望了望四周,见得四周无人,指着南苑前一棵大树道:“事情的确很紧急,还请左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人各自牵马,来到树下,司马无忌这才低声说道:“今日一早中书监送来两份奏折,呈送给陛下批阅,陛下看完之后,登时脸色便不对了,愣了许久,便将奏折撕得粉碎,然后便起驾回式乾殿了……”
司马珂一愣,他知道小皇帝十分勤勉,一般都要批阅奏折到晌午时分才会回式乾殿,看来此奏折所奏之事必然十分重大。随即,他便想到,此事必定与自己相关,否则司马无忌不会来找自己,应该是司马衍派谒者宣他前往太极西堂议事。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司马珂神色一片淡然,笑了笑,问道:“莫非是弹劾我的,弹劾者何人?”
司马无忌见司马珂一语中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因陛下撕掉了奏折,我等自然不敢问,便私下找中书监内体己之人打听,果然如左将军所猜测,此奏折正是弹劾左将军的,而且是当朝最有权势者……而且中书监早已放风出来,宫内各署之官尽皆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北方士族,更是个个幸灾乐祸,洋洋得意,令人愤恨!”
司马珂眉毛一挑,淡淡的问道:“莫非是郗鉴与庾亮两人交劾?”
王导抱病在家,而且其也不太可能弹劾自己,那么余下的所谓最有权势者,便不言而喻了。
他原以为郗鉴会比较公正,没想到郗鉴也会与庾亮沆瀣一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想,这次王导的利益损害最大,庾亮又与自己誓不两立,郗鉴既与王导同盟,其女婿王羲之又在庾亮麾下做幕僚,郗鉴为了家族利益,弹劾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他的印象中,郗鉴一直是王导的铁杆联盟,而且总体来说还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看来这次还是蒙蔽了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