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兴许可行。”谢寻微点头。
“来不及了。”百里决明道,他指了指鬼娘子的脸,“这婆娘快要醒了。”
大家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鬼娘子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扭曲,五官都几乎移了位。再一望天色,原来他们找李家找得太久,竟没发现时辰已晚,日影大半沉落西山,将将冒出一点殷红的尖儿。
“怎么办?”喻凫春大惊失色。
“客店太远,从这里赶回去至少要一刻钟,也来不及了。”谢寻微眉头深锁。
“李家这么大,总有厢房吧!”百里决明迅速背起谢寻微,“快,去厢房避避!”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一路曲曲折折,没头没脑撞进一个院落,望见几间空厢房,百里决明随意挑了一间,背着谢寻微跑了进去。
“你们自己各挑一间,关上门,谁敲门也别开!”
百里决明话还没说完,喻家兄妹和姜先紧随其后跳进门槛,袁氏兄弟一起关门,赌咒发誓道:“绝对不开门!”
厢房原本是住一个人的,现下挤了七个人,百里决明无语,“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袁大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自然要在一处。秦少侠,你虽出身下品寒门,论能耐,我们实在甘拜下风。以后我就跟寻微妹妹一样,叫你秦大哥,咱们比亲兄弟还亲。”
袁二从善如流,“哥哥在上,请受弟弟一拜!”
姜先缩在角落里打摆子,哭道:“我死也不要一个人待一晚上!”
喻听秋梗着脖子道:“姓秦的,你以为我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独处一室,共度良宵么!”
百里决明:“……”
正斗着嘴,前院响起熟悉的鬼哭,所有人立时噤声。夜色如墨般深黑,晕红的灯笼洒下血样的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他们看见远处一道飘忽的红影越来越明晰,越来越近。只不过今晚哭声有所不同,他们隐隐约约还听见一个男人的哭声。
百里决明在窗纸上点开一个洞,瞧见女鬼在远处的红廊里逡巡,手里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女鬼下了回廊,朝这边来了。
百里决明示意大家后退,离门扇远点儿,免得映出人影来。
月光凄迷如霜,恸哭的女鬼进了院子,在青白色的院落里飘荡。她路过门口三回,血红的人影一飘而过。大家一眨不眨地盯紧黑漆漆的窗纸,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声透露自己的存在,让女鬼发觉。
“我好疼啊……”声音慢慢远去,仿佛在院子口了。
女鬼终于要离开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屋里“噗”地一声,恍若平地一声雷,所有人悚然一惊,哪个龟孙放了个屁!?
门突然被敲响,笃笃的声响,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众人的心头,除了百里决明和谢寻微,大家都吓了一个激灵。一抹殷红如血的影子映在门纱上,或许是光影的缘故,影子身条儿拉得面条似的细长,有种畸形的怪感。
“开开门,让我进去呀!”女鬼忽然说话了。没人想到这女鬼还能说别的话,想想方才她还喊疼,似乎比昨晚伶俐了一些。
无人应门,女鬼越敲越急,最后整个门扇都在簌簌颤抖。看情形不对,百里决明立刻拉住谢寻微滚入床底。毕竟是仙门儿郎,打不过恶鬼,躲的能耐还是有的。喻家兄妹迅速上梁,壁虎似的一动不动,袁氏兄弟藏进了衣柜,姜先猫进了壁橱。
“开开门,让我进去呀!”女鬼的喊声渐渐变成低吼,敲门也变成了撞门,门砰砰地响,有闷锤在外头撞似的。
过了半晌,门扇不负众望四分五裂,女鬼哭嚎着走了进来。
“有人吗,我好疼啊……”
悲惨凄厉的嚎哭近在咫尺,百里决明不自觉紧紧抱着谢寻微,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抱着自己幼小的徒弟。两人一同看见,女鬼长着尸斑的双脚路过床边,脚后曳着一颗黑黝黝的、哭泣的人头。
那是新郎。
人头被女鬼拽着头发拖在地上,移动间骨碌碌一转,那张悲泣的脸恰巧对准了床下藏身的二人。
新郎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哭得发黑的眼塘子直勾勾望住了他们。
百里决明冷冷盯着他,瞳子慢慢变得血红,额上浮现墨色的纹路。无形的煞气在他周身滋长,谢寻微的脸被他按在怀下,看不见上方的男人已经从干净的儿郎变成磨牙吮血的恶鬼。
可新郎同时看见,黑暗中,那个被恶鬼保护在怀里的女人正对他微笑着做口型。
一个低沉的男人嗓音响在他的耳畔,极端温和的声口,仿佛和风细雨。
“嘘,不要说话。要不然,会再死一次的。”
新郎:“……”
他嘴巴一瘪,涕泪横流,似乎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