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的,百里决明总觉得这厮是故意的。他是哪里惹着裴真了?要不是看这小子长得漂亮,他非得把裴真的笑脸揍成哭脸不可。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给爷换个口味!”百里决明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就……”
“少侠要如何?”裴真笑意盈盈。
“我就……”百里决明咬着牙。
废了他?寻微的病还没有治好,还得仰仗这小子的医术。想来想去,竟然没有法子能制他。百里决明向来养尊处优,日日以鼻孔看人,还没有受过这般鸟气。这一下差点儿把银牙咬碎,他猛地一拍桌子,气势威猛如山,大有要把裴真人头取下来的架势。
他大声道:“爷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
黑漆桌案被他拍得簌簌震动,烛光摇曳起来,裴真的笑容在那片黄澄澄的光里越发灿烂。他慢慢站起来,背过身宽衣解带,“无妨,少侠便在这里待着吧。”
百里决明看他解开腰带,搭在木桁上,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突然脱衣服做什么?”
“自然是沐浴。”他轻飘飘一眼乜斜过来,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他手一挥,屏风那边的烛火接连燃起,光影下水汽蒸腾,纱屏后面有浴桶的影子。原来童子早已备好热水,等他回来沐浴。他继续宽衣,外袍褪下,然后是中衣,一件件,一层层,洁白的锦缎滑下肩膀,露出光裸的脊背。
百里决明呆了,“你你你你……”
他的身条是上天入地也寻不着的,骨肉匀停,肌色白皙,上手一掐能掐出水儿来。他赤着脚朝屏风那儿走,一截藕白的脚踝落在百里决明眼里,略略突出的踝骨小巧圆滑,玉雕似的精致细腻。百里决明万万没有想到裴真会在他面前宽衣,可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来,说赖着就得赖着,他僵直地坐着,瞪着眼看这个美丽的男人赤裸着身体,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裴真坐进了浴桶,水漫出来些许,淋湿了冰裂梅花的地砖。他撑着脑袋倚靠在桶沿,曲起的臂弯线条优美。隔着屏风看,就连剪影都是美的,可以烙在心头,一辈子也忘不掉。或许是水太热了,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是热烘烘的水汽。百里决明的心若能跳动,定像溺了水似的在腔子里胡乱扑腾。他分明没有动用术法,身体却仿佛自己烧了起来,浑身热得难受。
“少侠还在看我么?”裴真的声音遥遥传来。
他打了个激灵,怒道:“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
“何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裴真道。
“我我我我我……”百里决明咬了下舌头,“我没有害羞!”
妖精,这小子就是个妖精。百里决明想起话本子里的艳鬼,提着牡丹灯笼去勾引书生,谁同她好谁就会没命。欢好一晚之后,别人来敲门,里面寂悄悄没声儿,冲进去一看,只发现书生被吸干的骷髅。百里决明没有同他欢好,却觉得自己已然被吸干了。
裴真在屏风后面低低地笑,他不再打趣百里决明,说回了正事,“还未来得及问少侠,方才寻我是有事相询么?”
“对!”差点儿忘了正事,百里决明坐直身子,“姜若虚到底何时得空,不是说好了来瞧寻微的病么?他好歹是个天师,不会耍爷玩呢吧。”
“少侠稍安勿躁,座师近日忙于要务,着实不得空。”裴真道。
“忙什么呢,这么急?他诊个脉,最多就一刻钟的工夫,还能耽搁了不成?”百里决明不满地嘟囔。
裴真转过脸来,隔着纱屏望百里决明那头模糊的影子。
“少侠听过黄泉鬼国么?”
百里决明挑起了眉,“黄泉鬼国?听过,怎么了?”
“近日各地鬼域异动,昆山女鬼道行突涨,喻宗主重现人间,座师怀疑黄泉鬼国有异,命宗门子弟重入鬼国,搜寻喻宗主和谢宗主遗留的八角铜镜。”裴真说,“数百年前无渡大宗师定下规矩,仙门小队进入鬼域要在特定的地点留下记录声影的铜镜,以备后来者不时之需。若小队遭遇不测,这将是推测他们死因的重要依据。”
“你们这回有几个人进了里头?”
“包括运送沿途搜集的矿石、药草回宗门精研的民夫,一共十五人。”
“什么时候进去的?”
“昨日戌时。”裴真问。
百里决明低头算了算,“到现在刚好一天,这会儿大概走到阴木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