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想未免冷酷,可事实就是,她是目前除了赵斌,唯一牵扯进李小暖案和蔡昕案的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前者,才导致了后者。但调查就要客观,余灿有没有嫌疑呢?她在下午3点20分回到店里,晚上7-8点才离开,期间不可能杀人。假设她以最快的速度,在下班后马上找到蔡昕,让她吃下与下午茶一模一样的晚饭,那么最迟也要10点-12点才能下手。就算她10点杀人好了,10点25分,季风就在她家找到了她。抛尸现场离余灿的家至少要40分钟的车程,还不能堵车。这个不在场证明过于□□,哪怕确认余灿是嫌疑人,都不好破解,别说她现在并没有那么大的嫌疑。“尸检报告不是说有安眠药成分么。”简静揉揉额头,换思路,“能让她毫无防备喝下去的人,肯定是她的熟人。地铁站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季风道:“地铁站附近不能停车,余灿说她放在了前面的路口。我去交管所调了监控,和她说的一样,蔡昕当时就在车上,人还好好的。”简静一时没有作声。片刻后,道:“我现在坚持两点,第一,凶手是蔡昕的熟人,不然没必要用一模一样的杀人方式,陌生人动手才是最难查的,对吧?只有连环杀人犯,才能将警方的视线从死者周围的人身边引开。”季风点头。“第二,凶手要利用这起案件,洗脱自己的嫌疑。现在谁有嫌疑,但却有不在场证明?”季风无奈道:“还没开始调查她的社会关系呢。余灿给的口供提到了赵斌,领导的意思是先查查这个人,他很可疑。”简静说:“也许这就是凶手想要的。可有什么用呢?”她疑惑:“本来案子已经成悬案,再死一个人,肯定会重启调查。现在不像07年那会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找不出一个武红林替罪。争取到一点时间有什么用?”“潜逃。”季风望了望阴沉的天空,拍拍她的肩膀,“这天快下雪了,我去盯着余灿,你回家去,有事我再打你电话。”简静瞥他一眼,忍不住道:“不是我想抢你的活儿,你瞅瞅你自己。”她摸出随身的小镜子,照照他,“活像半个月没睡觉。”季风摸摸下巴。她:“……不会真的半个月没睡吧?”“睡了睡了,没事,小意思。”他笑。简静:“熬夜会短命的。”季风笑喷:“活那么久干啥?差不多得了。”他瞄手表,“五点钟要开会,该回去了。”简静道:“我再看看现场,你走吧。”季风也不勉强:“早点走,小心感冒。”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滚蛋。季风滚了,回分局开会。每次遇到大案子,都由上级领导下来组织调查。此前,需要将一些基础情况调查清楚,在讨论会介绍明白,然后定下调查的方向。因为牵扯到了曾经的旧案,这个会开得极为冗长。法医说尸检报告,刑侦技术的说现场痕迹,老高从02年的案子说起,挨个介绍前面的四位受害者。季风讲刘濛的调查结果,顺便提了提简静对李小暖案的看法。领导手捧保温杯,听得十分认真,但一语不发,搞得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完事已经十一点多。季风实在坚持不住,胡乱塞两口泡面,回值班室睡觉。梦很沉,天地是一片冷冰冰的银灰色。好久,他才发现是下雪了。积雪阴沉沉的,像没凝固的水泥,几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废墟里,看起来好像烧糊的柴火棍。他就一直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看着,直到梦醒过来。浑身腰酸背疼。在外奔波半个月,回来又是连轴转,铁人都吃不消。季风艰难地爬起来,骨头都咯吱咯吱响。他从柜子里拿出牙刷和牙膏,去卫生间洗漱。正刷牙呢,老高进来了,表情有点僵硬。季风瞟他一眼,刷牙。老高:“呃,今天上午有点事……”“呸。”他吐掉牙膏沫,平静地问,“让我回避啊?”老高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昨天汇报案情,刻意撇开了张佩如的事,但案卷就在那里,领导的眼睛只要没瞎,肯定会了解到这一情况。季风和李小暖案的关系尚不明朗,父亲与其有明确的利害关系,考虑到办案的严谨性和公正性,必须让他回避调查。“行吧,猜到了。”他闭了闭眼,“那我就当带薪休假了。”老高一头黑线:“做梦,还有别的案子呢。”“没心情查,那我请两天假好了。”他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这硬板床睡得我快落枕了。”他看起来全无异常,老高却不会当真,欲言又止:“要不……我申请让简老师参与一下?”季风摇摇头。老高叹气,拍拍他的肩膀:“那行,你回家休息两天吧。难得有假期。”季风“嗯”了声,没有再说话。然而,嘴上说回家休息,他下午仍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办公室,打打电话,敲敲键盘,也不比外出清闲多少。五点半准时下班,少见地遇到了晚高峰。拥堵的街道上,季风看着西面瑰丽的夕阳,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的画面。那天,父亲和母亲离婚。季芸芸不懂事,被寄放在亲戚家,只有季风陪他们去了。母亲说:“小风,你不要怪我。”他说:“我不怪你。”真的不怪。比起一无所知的父亲,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母亲的病情。她得了癌症,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休养。季理明是警察,顾不了家,她以前还能照顾孩子们,生病以后呢?于是非常强硬地提了离婚,并且一个孩子都没要。离婚后的第二个月,她就和另一个人结婚了。那个男人追求她很久,也知道她生病,但不在乎,只希望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好好和她在一起。她希望能在亲人的陪伴下,走完人生的最后几年,没有理由不答应。季理明到她去世,才惊觉妻子居然生了这样的重病。他后悔,却又悲哀地庆幸,幸好离婚了,他能有多少时间来陪伴她呢?假如人生的最后一刻,丈夫也没有待在身边,那也太令人难过了。葬礼那天,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夕阳?季风回想片刻,倏而摇头,他也不记得了。车子缓慢地挪动,红绿灯变幻,耗费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彻底下山,车子才艰难地开到家。门口有人,个子都挺高。芸芸和谁?余灿?季风皱起眉,立即停车走过去。“余女士,你怎么在这里?”他审视着余灿。她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平底长靴,手中拎着一个lv手袋,时髦靓丽,惹来门卫大叔的偷瞄。余灿忙道:“警官,我听说了您父亲的事……很抱歉。”她满脸惭愧,“我不知道我的证词会惹来这样的结果……”季风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朝妹妹使眼色,季芸芸马上说:“对,您太客气了,东西我不能收。”一面说,一面推拒泡沫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朋友从乡下带来的草莓。”余灿说,“本来想给我女儿吃的,谁知道……”她眼眶一红,赶紧低头抹泪:“你拿去吃吧,别客气。”季风却道:“我们不能收。”“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余灿摆摆手,强行交给季芸芸,然后道,“警官,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点事情,你看能不能……”她示意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苦笑不断。季风不知她的来意,略略一想,还是不甘心错过线索,点头道:“行。”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和季芸芸说:“你先回家。”季芸芸小声问:“这箱草莓怎么办?”他犹豫下,道:“放车棚。”她点头。季风没给她追问的机会,摆摆手,跟上了余灿。余灿请他上车。“这就不用了吧,有什么事,你直说。”走到僻静的街角,季风单刀直入,“正好,我也有点问题想问你。”余灿摇摇头:“还是上车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季风扬眉,忽然道:“不如我先问?”她笑:“好啊。”“我打电话问过黄昇——噢,就是雇佣李小暖的那个培训班老板,当初为什么想雇李小暖,怎么找到她?你猜他怎么说?”余灿好奇问:“怎么说?”季风道:“他说,是一个中介向他建议的,还给了几张宣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