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主动开口:“昨天折腾到三点多,今天又是一整天,最后统一说法,就是病死的。反正也说不准是吗啡还是氧气机……反正董事长自己也不在意。”最后一句,难免泛出嘲意。简静也陪着叹息一声,做父亲做到这份上,也是绝了。“不过,我到底是赚了。”江白焰枕着手臂,遥望远处的星河,“本来在董事长的预计里,那个倒霉蛋应该就是我吧。”简静陡然沉默。不错,按照董事长原本的计划,六名子女合纵连横,最后排挤出去的替罪羔羊多半是孤立无援的江白焰。他离家十年,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也没有江太太和范秘书这样的帮手,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敌人”,迫使其他五个子女结盟。这,是否才是他被叫回来的真相?“我到底算什么呢?”他问。简静无法回答。“江鸥说,他不相信在这次的事情里,我是唯一无辜的。”江白焰突然道,“静静,你觉得呢?”简静想了很久,才说:“或许。”江白焰:“或许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相信你没有动手,但……”她转回目光,落到他脸上,“你瞒了我一些事。”“欸——”他笑了,和平时的模样区别甚大,语气词还是那么乖巧,可口气却冷冷的,像是夜空下的静湖,不复白昼的温柔可爱,“是什么事呢?”简静:“不知道,你要骗人的时候,我也很难看出来。”江白焰轻轻“唉”了声,说:“其实很简单,董事长活着的时候,江莲他们再防我,他也有办法和我单独见面,我们聊过很多。”“他问我为什么要演戏,”他顿了下,若无其事地说,“我说,因为从小就没人喜欢我,我想要被很多人喜欢。”这和之前的说法截然不同,但简静想,也许两次都是真的。“董事长说,我能坚定地选择自己要做的事,比江鸥好多了,他总是一会儿想做这个,一会儿又想做那个,每次都说投资,其实全都半途而废。”简静笑了:“当时很高兴吧。”“当然。”江白焰说着,慢慢从摇椅上坐起来,盘腿而坐,“他还说看了我演的电影,觉得很好,让公司包场,请所有员工都去看了。这应该是真的,我问过司机和秘书,他们说都去了,片子很好看,但……”他转过脸,一字一顿道:“都是为了骗我。”简静怔住。“他说让我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我也是他儿子,他不会亏待我。”他慢慢道,“有那么一会儿,我相信了。”“然后呢?”“他死的那天下午,我不是说过么,七点前,我和他见过面。”江白焰道,“董事长要我晚上十二点去找他,他有点东西要给我。”简静惊住,不可置信。“我觉得很奇怪,非常非常奇怪。”江白焰冷静道,“一个人临死前,突然良心发现想要补偿他的儿子,很正常,可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董事长不可能对我这么好,他以前从来不在意我,为什么快死了,唯独对我与众不同?江莲他们去找他,他有时还不见,却单独叫范秘书找我过去。“现在我明白了,范秘书知道了,江月就知道,等到他死——不管是有人动手还是他自己死了——我都是最合适的替罪羔羊。”简静抿住唇角。她原以为这是一道选择题,倘若其他人不贪心,不动手,每个人都能得到合理的份额。孰料大错特错,董事长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美好”结局呢?没人动手,集团的股份分散在六个人手中,必然有所争斗。是的,他就是一个独裁者,是一个暴君,压根没有给予子女反对的余地。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她仍然安慰他:“也许他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不,董事长已经够了解我的了。”江白焰慢吞吞地说,“一窝狼崽子里,只有我一条狗。”他道:“莲花是纯洁,麒麟是祥瑞,海鸥是自在,月亮和雪也是很美的东西,只有江浔,什么都没有。”浔是水边的意思,江浔就是江水边上。江水边上的什么呢?没有了。连小花小草、小猫小狗都不是。江白焰短促地笑了声,又说:“蔡律师给了我一封信,说只有拥有继承权的人才能看,所以他们都不知道——信上写着监控的账号和密码,还有一句话。”他慢慢念出那行字:“真相不重要,认定的答案就是现实。”简静哑然。“他是在告诉江麒他们,我是不是坏人不重要,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他的计划。”江白焰说,“就是日剧里的情节,一群人犯下了同一个错误,才会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告密。”“董事长很厉害,虽然他从来不在意我,但他真的很了解我,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去的。”说的话很令人难受,江白焰的情绪却很稳定,“我很少有机会和董事长单独说话,很少,和我母亲住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常来,到了江家,江莲他们也不允许我多和他说话,碰见叫一声‘爸爸’都很难得。”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机会?是的,董事长算无遗策,他就算奇怪也会去的,再和父亲多相处一会儿,听他夸奖自己,认可自己,关心自己。“所以是我,只有我这样的可怜虫,才一定会上当。而且,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恨他。”他捂住面孔,自嘲地笑,“我愿意用钱去换他的爱,他没有喜欢过我——这是他唯一喜欢我的时候。”简静终于忍不住:“别说了。”江白焰反而笑起来,躺回摇椅里:“不要难过嘛,说说而已。你看,这个漂亮的地方,现在属于我了。”他仰起头,轻轻说:“有钱真好,我现在有兄弟姐妹了呢。”第250章 死线江广泽的遗产中,除却不动产和其他财产,各公司的股份大约700亿上下。首先就是江水集团和子公司的股份,价值约350亿,江莲绝不可能放手,江太太也不愿退出,最后三分,35%归江莲,30%归江雪,她成年前由母亲代为打理,剩下的35%归江白焰。江家三兄妹都不太乐意,但江莲和江太太都理亏,最后只好忍了这口气。作为交换,江白焰放弃了水务、能源和通讯的股份。江河水务的100亿中,50归江鸥,50归江麒,江心通讯的50亿全部归江麒,江力能源的80亿,50归江鸥,30归蒋月。蒋月当然不肯吃亏。所以作为补偿,不动产中,给予蒋月50亿价值的地产,她从来没有过打理公司的经验,思考过后就同意了。剩下的不动产中,江太太作为配偶,得到50亿左右的地产,江莲、江鸥、江麒、江雪各25亿,剩下的80亿,归属江白焰。其中就包括这栋度假别墅。江莲三兄妹没和他计较,早在此之前,董事长就已经陆陆续续赠予过他们一些豪宅,他们最看重的已经不是这些死物。剩下的约14亿的动产,众子女只挑了个别东西。比如江鸥要走了邮轮,江麒拿走了父亲的豪车,江莲带走了几件古董,剩下的都归江太太。简静听完他们的分配方式,差点不认识“亿”怎么写。“他们都接受了?”她问。“大家都挺满意的。”江白焰摊手,“江麒本来就不喜欢集团,想自己创业,水务这么多年已经很成熟,不需要他费太多力气;江鸥搞不定水务,那在英国,能源在美国,还能折腾一下,不过蒋月的男朋友也在这家公司;江雪不说她了,江太太能回集团,肯定要和江莲对着干,她们不可能一块儿排挤我。”他盘算得明明白白:“不给江莲股份,她要闹,给她最好,让她累死累活地发展公司,和太太斗个你死我活,我躺着拿钱,还不费心思,多好啊。”“哦,对了。”他想起了什么,掏掏口袋,拿出了一串钻石链子。钻石已经足够闪耀,无论何时都是c位,然而此时此刻,钻石璀璨的光芒也暂时被压下,一抹绿意闪过眼前,映得周围一片绿莹。江白焰拿出来的,是一块纯正的祖母绿宝石,翠绿透明,恍若森林倒影,灯光一照,满屋清凉,比空调更消暑。“静静老师记得这个吗?”他举起宝石,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翠冠明珠,十年前董事长买来一亿三千万。”简静记起来了。江白焰被绑架的时候,曾经用一块宝石诱惑绑匪,才令自己逃出生天。那块宝石,就叫翠冠明珠。没想到这么美。“我们每个人都拿了点纪念品,我第一个挑的,就拿走了这块宝石,现在好像值五个亿。”他笑眯眯地说着,“我的命更值钱了哦。”简静道:“安心吧,你比五亿值钱多了。”江白焰似乎疑惑了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像是哦,奇怪。”他笑,“以前觉得一亿三千万好多好多,天方夜谭一样的钱。”简静面无表情:“我现在也觉得很多。”“是吗?”他眨眨眼睛,很无辜的样子,“那这个送给你。”他抬手,直接把绿宝石链子塞进了她卫衣的帽子里。简静只觉背后一沉,顿时哭笑不得,反手去掏,亏得肢体灵活度高,不然还真的摸不到。“真的送给你。”他躺回去,打起哈欠,“好困哦。”简静翻了个白眼,掏出宝石丢还给他:“不要。”“别这样嘛,这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斗智斗勇了什么,江白焰的大脑运行速度明显变慢,好半天才想起那个词,“委托费。”简静嘴角一抽:“我又没开侦探事务所。”“但你费了这么多力气查出的真相,根本没用,会很难过吧。”他说,“补偿啦补偿,反正宝石我也用不到啊。”简静:“卖了换钱。”“这可是我的命。”他抗议。“那就好好收着你的小命。”她踢踢椅子,“给我躺会儿,累死了。”江白焰不情不愿地挪开。简静立马占据宝座,别说,这躺椅很符合人体工学,十分舒服,一摇一摇的来回晃悠,说不出的惬意。才摇没一会儿,她就困了。大脑懈怠,有的话就没有太深思熟虑:“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没去呢?”江白焰问:“谁说我没去?”“我说的,说错了?”她掀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