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听得奇怪:“所以,会有几个客人?”“不会太多,幸好也不会太少。”霍伦说。“是么。”简静笑笑,转移话题,“请问我在哪里能找到咖啡?”霍伦指向尽头的厅堂:“花厅应该有你想要的。”一楼的走廊尽头,是一个凸出的接待厅,三面皆有美丽的落地彩窗。随意摆放着几把风格不同的扶手椅,软垫的,胡桃木雕花的,包铜红木的,显然出自不同的历史时期。墙上挂着许多幅油画,大多以凛冬城堡为题材,风格阴暗。靠墙的地方摆着书桌、钢琴和五斗柜。柜子上摆有咖啡机、雪茄盒和一套青花瓷茶具。“柜子里有红茶。”背后有人说。简静转过身,望见了一张消瘦而苍白的面孔,鼻梁高而挺,眼眶深陷,虹膜的颜色是极其罕见的紫罗兰。论长相,并不算漂亮,但眉间笼罩着无处不在的忧郁之色,十分特别。她想了想,问:“你是萨尔?”“你可以叫我雷奥。”他的声音很轻柔,听着却不吃力,“你是简静,暮城的小朋友。”little的发音微微上扬,卷出一个亲昵的语调。“你把我们的名字叫得很准。”简静一样友善,“我的话,‘简’就可以了。”雷奥点一点头,打开柜子:“茶?”“咖啡。”她说。雷奥拿出咖啡豆,倒入磨豆机,摇动手柄,慢慢研磨成粉。同时,水壶里的水也加热到合适的温度。咖啡粉倒入滤纸,细细的水流注入,分几次冲泡。萃取好的棕色咖啡液“滴答”落下,蒸出芬芳的香气。他打开内嵌的小冰箱,里头空空如也,连忙拿起手机:“玛丽,请送一壶鲜牛奶和方糖到接待室。”又歉疚地对简静解释,“婚礼事情太多,招待不周了。”“不要紧。”简静道,“很高兴能来参加你的婚礼,还是在这样的城堡里。”雷奥似乎有点吃惊,竟然追问:“你喜欢这个城堡?”她道:“很有趣。”雷奥快速眨动眼睛:“谢谢你,但,这可真是……出人预料。”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不得不解释,“这毕竟是幢很古老的房子,采光很差,也很老旧,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是的,”他强调,“这不是个好地方,千万不要迷恋它。”简静讶然,雷奥的语气仿佛是在劝诫她不要爱上渣男。“你要的牛奶和方糖。”玛丽捧着一壶鲜奶进来,口气不善,“这种小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跑一趟厨房呢?”雷奥马上道:“对不起玛丽,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玛丽的脸色缓和下来:“你不需要道歉,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她瞥了简静一眼,改用法语,“最好重新考虑你的婚姻,我始终不赞同你这么做。”简静:假装没听懂。雷奥的回复简洁有力:“我已经想清楚了。”玛丽满脸失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简,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一下。”雷奥说,“我和暮城是很好的朋友,在大学时期,他帮助我很多。请你不要拘束,随意参观。”简静道:“谢谢你。”他犹豫片时,又低声道:“简,这是一栋老房子。”她不解:“是?”“我很少在家,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如果,”他停顿住,缓缓道,“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一定是风吹进了砖石的缝隙,不要害怕。”仿佛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话音未落,房间的某处便传来一声奇异的呜咽。似有若无,丝丝缕缕,悠远得像蒸汽火车的鸣笛,诡异得像女巫的窃笑。简静的神色登时一变,因为长途旅行而松弛的面部肌肉,被无形的线提起,在短短几秒钟内做了个热玛吉,整个人都精神了。“哎呀。”她笑了,“现在我相信了,老房子有点可怕呢。”雷奥露出了微不可见的放松之意。*晚餐于七点准时开始。康暮城和司英杰提前十五分到达餐室,紧接着,霍伦也到了。金伯莉和她的丈夫在六点五十分左右下楼,又免不了和陌生的人认过一回。六点五十五分,简静到场。她坐到康暮城身边,说:“外面又下雪了。”司英杰满脸倦意,咕哝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简静道:“我怕降温。”“别担心,城堡足够暖和。”霍伦接口。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位窈窕的女子。她生得美极了,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肤色,蔚蓝的眼珠,纤弱凄冷的神态像极了法国著名的美人阿佳妮。兴许是为了凸显对亲友的看重,她穿了一件晚礼服,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脖颈里挂着蛋白石项链,手上是一枚红宝石戒指,仿佛赴宴的贵族小姐,端庄优雅,与城堡的气氛融为一体。司英杰发出略微明显的抽气声。“梅拉。”金伯莉亲热地叫着妹妹的名字,“可算见到你了。”“金米。”梅拉尼呼唤姐姐的昵称,美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真高兴你能来。”金伯莉介绍丈夫:“这是卡尔,我的丈夫。”梅拉尼和卡尔友好地点头认识。“看来人齐了。”雷奥从另一个门进来,携着未婚妻的手坐下,举杯道,“谢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婚礼。”大家很配合得一起抿了口香槟。“咚——”,餐室里的古董钟敲响,七点到了。玛丽推着一辆餐车进来,手脚麻利地给每个人上菜。前菜是一道杂菜汤,里面放了当地的蔬菜,莴苣(?)叶子、菠菜、土豆和奇怪的豆子,加了大量番茄酱,酸酸甜甜的。还有几片面包,上面是生鱼片和柠檬、迷迭香。简静试着咬了口,面包烤得酥脆,生鱼片非常鲜美,肉质极嫩。“亲爱的,这个鱼片让我想起了我和卡尔的蜜月之旅。”金伯莉兴致颇高,不断和梅拉尼攀谈,“寿司、温泉还有樱花,你们呢?南极、非洲还是亚洲?”梅拉尼似乎胃口不佳,只喝了两口汤。她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埃及,也许是南美,雷奥不喜欢太冷的地方。”金伯莉:“埃及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卡尔?”卡尔:“是的,我很喜欢那里的文化。”“你们准备怎么去?”金伯莉态度热切,迫不及待地想对婚礼发表一些看法。梅拉尼却心事重重,勉强应付:“到时候再说吧。”金伯莉放下刀叉,喝口香槟,嘟囔道:“梅拉,你可真不像是个马上要结婚的女人。”梅拉尼苦笑:“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婚礼,我就越紧张。”“亲爱的,你肯定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雷奥关切地问。“只是有点头疼,一会儿吃点止痛片就好。”梅拉尼回答。司英杰点评:“婚前恐惧症。”这时,玛丽的餐车再度到来,每人多了一份小火锅。没错,火锅,但不是清汤也不是牛油,而是奶酪火锅,提前准备好肉、蔬菜、蘑菇等配菜,放进奶酪锅里煮一煮,喜欢的话还可以撒点辣椒粉。简静尝了两口,肠胃抗议:这不是火锅!主食是意大利饺子,火腿馅儿的,吃起来还可以。“希望你们能喜欢今天的菜。”雷奥说,“玛丽,不忙的话,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玛丽冷冷道:“得了吧,乔治一个人搞不定。”雷奥露出无奈的表情,没有再强求。“怪怪的。”司英杰又说。简静没接话,喝光了杯中的香槟。玛丽马上拿了一瓶新的,打开塞子后就放到一边,毫无倒酒的意思。倒是雷奥马上起身,拿了酒瓶为每个人倒酒,并解释:“天气不好,其他人都回家了,玛丽和乔治的工作太多,就让我来为大家服务吧。”康暮城道:“我们自己来,只是顿便餐,不必这么客气。”“没关系。”雷奥全无贵族的架子,挨个给客人续杯。轮到梅拉尼的时候,他特意只浅浅倒了小半杯,“你应该少喝一些。”梅拉尼温柔地说:“别为我担心,一点点而已。”她说着端起香槟杯,浅浅饮了两口。“奥古斯特,我想你不会喜欢这个口味的,太甜了。”雷奥说,“要不要试试红酒?我下去拿。”霍伦耸耸肩:“你了解我,没问题。”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先是“哐当”一声,梅拉尼面前的酒杯翻倒,吓了众人一跳。大家投以视线,见她牙关紧闭,颈背强直,出现明显痉挛症状。雷奥的面色霎时惨白:“梅拉!”“她有癫痫吗?”简静问。金伯莉尖叫:“梅拉没有这种病。”“那应该是中毒了。”简静一面说着,一面快步上前,扶住梅拉尼的身体,同时扫过她面前的菜品和酒水。略作思忖,她伸手沾了点香槟,放进嘴里尝了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