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一口认定,这就是当年连环谋杀案的凶犯,主张重启案件,仔细调查薛军的男性亲属,排查她身边的可疑分子。但失败了。理由也很现实,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表明,绑架简静的就是当年的凶犯。凶手留下玫瑰花,当年没有,这和他之前的作案风格不符。甚至刘宝凤的案子也是一样,虽然留下了《恶魔医生》,但和玫瑰无关。其他人认为,这更像是一起绑架案,或者是蓄意报复。“她帮我们破过好几件案子,或许引起了某些人的恨意。”旁观者的理由同样充分,甚至更客观中肯,“当年的连环杀人犯收手已久,这也不是他的作案风格。”09年到14年的四起案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节日。而颁奖典礼那天,只是个普通的周六。仅凭这一点,季风的论调就站不住脚,哪怕他被逼无奈,直接说:“简老师自己说过,他会来找她。”“有证据吗?”领导问。他:“……当事人的直觉是很准的。”领导:“那就是没有。”他们驳回了他的建议,决定:“还是要从简静参与过的案子入手。除了凶手的亲属,我认为,有些受害者的家属也有嫌疑。”同事们反应迅速:“房家?他们确实可能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分配一下工作。”领导发话,安排大家各自调查,同时警告季风,“你如果再感情用事,按规矩,只能让你回避了。”季风:“我和简老师非亲非故,回避啥?”“你们不是朋友?”领导的后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季风:“什么朋友?熟人,就是熟人,工作往来。”领导这才作罢。*“什么朋友?熟人,就是熟人,工作往来。”昏暗的屋里,简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歪在钢丝床上,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了半天,才分辨出是谁在说话。“咳。”她用力咳嗽几声,去摸枕边的矿泉水,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隔着门,那人坐在暗影里,关掉了手机的录音:“感觉怎么样?”她说:“无聊。”“无聊吗?”他拿起一边的发夹,珍珠暗扣下面,是一个内嵌的摄像头,只是线路已经全部断裂,毫无作用,“我可不觉得。”室内的主要光源对着墙,墙边是一个铝合金的玻璃笼子,三面围拢,留的那面墙上开了一道门,里面是个三平米的小隔间,设有马桶和盥洗设备。笼子里摆了一张80公分的小床。床单雪白,床架子上蒙着层雪纺白纱,松松垂落下来,既像是个监狱,又像是个公主的玩具屋。这就是简静被囚禁了两天的地方。她仍然穿着定制的玫瑰礼裙,但赤着脚,高跟鞋被他丢在角落里,已经被扒掉了鞋底。“针孔摄像头,窃听器,定位芯片。”他慢悠悠地数着她携带的东西,笑道,“你为了我,还真是煞费苦心。”简静道:“你也不差。”“我可不认为这是恭维。”他语带笑意,“怎么,生气了?”口气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简静喉咙痒得很:“水。”他走过来,打开底部的活动隔板,滚进去一瓶矿泉水。她拧了几次瓶盖,却始终打不开,只好用牙咬。好不容易打开,赶紧小口抿着润喉。“想用这些东西找到我,你也太天真了。”他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学不乖呢。”又仿佛是对学生无奈的班主任。简静反问:“我失败了吗?”他笑了,架起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口气却仍然和善:“我告诉你‘是’,你会服气吗?”她没说话。“当然不会。”他道,“你还怀抱着希望,认为就算没有这些,警方也能追查到我身上。”她像是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抛出一张牌:“你姓薛。”“薛?噢,对,他们查到了薛军。”他不动声色地嘲讽,“这就是你犯的第一个错,太心急,如果慢慢从薛军家里查……呵,偏你不耐烦,非要引我上钩。“小静呀,我也奇怪得很,这几年来,我也没找过你几次,还帮你解决了一桩遗憾,你就这么恨我?”他慢条斯理地问着,目光却渐渐冷峻起来:“因为我伤了你瞧中的男人?可你听听,人家话说得多坚决,什么朋友?熟人而已。”简静沉默了会儿,别过视线,淡淡道:“他说得也没错,就是熟人而已。”他轻笑了一声,仿佛戏谑:“再来说说你的第二个错,美人计,确实很管用,我不曾料到,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我曾经希望,但我更清楚,完美的灵魂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只是顽石,无论怎么雕琢,也不可能变成美玉——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只有这一点,你赌对了。”“我确实放不下你。”他欣赏着玻璃屋中的女孩,赞叹她的美貌与勇气。不得不说,她的反抗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然而,当年选中这个孩子,不正是源于这一点吗?“但你若以为,这就能对付我,未免高估了自己。”他笑了笑,字字如刀,“你总是犯同样的错误。”同样的错误?简静倏地坐直身,眯起眼睛盯住他,似乎想辨别出什么。但没用,她的隐形眼镜被他摘掉了,高度近视的视网膜上,只投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你不记得了吧?没关系。”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钮,慢悠悠道,“我可以慢慢带你回忆。”玻璃屋中,暗嵌的塑料管中喷射出一束束麻醉气雾,充盈整个房间。她的意识逐渐下沉,又未沉落到最深处,不上不下的悬浮着,周遭一片漆黑,入目所及,唯有一圈淡淡的白光。他关掉了其他的灯,踱步到玻璃屋前。“来吧。”他说,“让我带你找回那些,你被遗忘的事。”——简静的意识在2014年苏醒了。她看到了一家热闹的饭店,装潢高档,门口停了一溜儿的豪车,保时捷、玛莎拉蒂随处可见,宝马、奔驰多如牛毛,分明是家极其高档的私人餐馆。然而,就在这样的饭店门口,突兀地停了一辆出租车。车上下来一家三口。夫妻俩年纪不大,衣着整洁却不高档,是非常普通的小老百姓,做着最普通的工作,最寻常的生意。他们尚未进门,先被来往的车子镇住,露出明显的退缩之意。老实说,这种餐厅吃顿饭,三个人几千块顶天了,过年过节请客吃饭,一桌子饭菜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位。普通家庭不是付不出这笔钱,只是舍不得非年非节,花这么多钱吃一顿便饭。但他们的小女儿不这么想。她非常清楚地告诉服务员:“202号包厢,姓简。”服务员微笑着带路:“好的,请这边走。”转过头,眼底却闪过不满:小女孩爱虚荣,非要来高档餐厅吃饭,丝毫不考虑父母的经济水平。只要三观端正的人,多少都会产生恶感。谁想她的父母坐下后,拿了菜单,主动和服务员“抱怨”说:“你们这里的菜也太贵了,哎呀,我女儿非要带我和她妈来这里吃,说是什么米其林,一定要我们尝尝。”服务员营业微笑:“您女儿心疼您们呢。”“她呀,赚了点钱就想花掉。”父亲继续“抱怨”,“说存着,偏不肯,我们拿她没办法,只好提前享女儿的福了。”服务员这下听懂了,顿时刮目相看,原来不是女儿爱慕虚荣,逼着父母花钱,而是反过来,自己挣了钱,想叫父母吃顿好的。他心里啧啧称奇,点菜的时候就与同事说了起来。新来的经理问:“这一定是很幸福的家庭吧?”“是呢。”服务员说,“果然还是生女儿好啊,孝顺。”经理微笑起来。第191章 催眠这顿饭吃掉三、四千块钱。结账时,简父简母一面回味,一面摇头:“贵了,吃着也没什么稀奇的,下次别花这冤枉钱了。”“您女儿的孝心,怎么能叫冤枉钱呢。”经理从瓶中抽出一支百合花,用玻璃纸包了,递给小简静,“欢迎下次光临。”小简静抬头瞧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不用了。”他心底兴味更浓,又递给了简母。除非十分恩爱的家庭,做了母亲的女人,很少能再拿到鲜花。简母略有些不好意思,但经理一脸诚恳的微笑,她便接了过来。三人出门打车。经理在窗边看着,瞧见女孩从母亲手中拿过百合,装出帮她拿东西的样子,然后接着丢纸巾的动作,假装不小心,把百合花“失手”掉进了垃圾桶。母亲嗔怪两句,她撒了撒娇,轻而易举地掩盖了过去。“看到了吗?”经理走到女孩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当时,我一共挑选了三个家庭,有一对年轻夫妻,比你父母更恩爱,有一对老年夫妻,比你父母更忠贞,可因为你,我选择了他们。”女孩抬起头,犹且稚嫩的脸庞惊愕地看着他。“是的。”他微笑着颔首,“你害死了他们。”泪水汹涌而出,她拼命摇头:“不!不是我!”“是你,因为你的警觉,因为你的挑衅,我才放弃了他们,选择了你。”一字一语,恰如无形之刀,杀人不见血,“因为你,他们才会死。”“不!”她疾步后退,大声道,“不是我。”他唇角的弧度愈发深浓,语气更加笃定:“是你,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