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也没念过书。但二郎和三郎就不同了,尤其是三郎,他当初背三字经费了老大的劲儿了,还经常背了前面忘了后面的。如今看看他嫂子,上个月他们离开前,他二嫂啥都不会。才隔了一个月,这就变天了?三郎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会背还不算完,得会写。”一听这话,二郎毫不犹豫的抬手拍了他一下:“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把你这话跟虎头说一说,他能哭得村口都听到!”也是哦,不能要求太高了。其实,三郎也没别的意思,这会儿就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刚想道歉,就看到他二嫂冲了出去:“呃……不是……”然后又冲了回去。赵桂枝手里拿了一个装了半碗水的饭碗,重新坐回二郎身边,拿手指沾了沾水:“二郎你看看,我这么写对不对。”她用事实证明,不光会背了,还会写了。当然,丑是必然丑的,哪怕没用毛笔,那她的字也是相当得丑。非但丑,还是典型的小学生字体,幼稚得很。但是……一口气将五句话都写了下来,赵桂枝两眼晶晶亮的看着二郎:“我写得对不对?你刚才有看到吗?”沾水的字是会消失的,但二郎确实都有看到。“全对。”但有几个字比划顺序错得离谱,写字活像是在画画,碰上比划多的字就会写得无比之大,而且从左往右横着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书写方式?二郎心中很有多想要说的,这要是他面对的是三郎或者虎头,一早就说出来了。可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媳妇儿,这话就有些不太好说了。略一迟疑,二郎冲着赵桂枝竖起了大拇指:“你是我见过读书天赋最好的人。”他边说这话边抬起右脚,猛得踩了一下三郎的脚背。“咳咳咳咳!”三郎连连咳嗽。江父又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无比嫌弃的抬起头:“喝口汤都能被呛着?虎头都没你那么笨!”三郎不服气,他咳完后反驳道:“虎头哪里比我好了?他吃个素肉都能咬着自己的舌头!”“呃……爹,二郎三郎你们回来了。”大嫂薛氏拿着一个小布包,满脸尴尬的站在堂屋门口。很显然,通过她的表情就能清晰得看出,她听到了三郎那话。江父还沉浸在骂儿子的阶段,只冲着大儿媳妇点了点头,随后一巴掌糊在了三郎的后脑勺:“你可真有出息啊!行行,你跟虎头一样,行了吧?虎头五岁吃饭咬舌头,你十五岁喝汤呛着,可以啊江叔廉!”赵桂枝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江书奁?所以三郎是用书包命名的?那怎么不叫书架呢?听着就比书奁大气。又一会儿后,江母也回来了。赵桂枝作为儿媳妇,不好直接问公公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她只能尽职尽责的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江母却不同了,她看到二郎和三郎并不惊讶,毕竟镇学放假的时间是固定的。可看到江父时,她却是直接问了出来。于是,大家就知道了。江父是特地赶回来帮忙的,当然这也是因为大郎寻的活儿还是很靠谱的,又是跟人跑船,他跟不跟无所谓。就想着先回村里,等帮他大哥家盖完房子后,差不多也该到农忙时节了。“……也是我年岁大了,码头边的棚子漏风,半夜里总是腰疼腿疼的。想着不给大郎添麻烦了,就索性先回来了。”“那就别去了,孩子们都大了,三郎不也准备明年寻个活儿贴补家用吗?”江母还是很心疼江父的,当下就给这事儿定了性儿。本来嘛,去码头找零工肯定是当苦力的,加上那边只有棚子住,天热了蚊子多,天不热夜里风又大,还吃不好,确实不如回家。哪怕回家也要干活,起码睡得好吃得好啊!江母想起昨天赵桂枝拿回家的排骨还剩下一半,立马道:“桂枝,剩下的排骨今晚都煮了吧。”“做个排骨汤怎么样?多放点儿萝卜,我再烙点儿饼子,成不?”赵桂枝很快就有了成算。不等江母开口,江父先道:“那再拿点儿下饭菜,你上次给我送去的下饭菜,味儿太好了,我吃了一次就舍不得吃了。后来,大郎上岸时,我就把那一坛子都给了他。”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江父这话差点儿把赵桂枝的眼泪逼出来,她又想她妈了。“下饭菜家里很多,我还打算这两天再做一些,给大伯娘送去。”赵桂枝低着头,语速略有些快的说道。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并不放在她身上,她稍后又借口去忙活儿,很快就离开了堂屋。二郎走到灶屋里,看到的就是她呆呆的坐在灶膛前:“怎么了?你又打不着火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赵桂枝早就学会打火了,毕竟这原本也没什么技术可言,幼娘多教了几遍后,她就会了。非但如此,她还知道有时候可以留点儿火星子,像午饭做完了,不要把火彻底熄灭,等回头要用了,拿小棍子拨开就成。“不是……”赵桂枝声音闷闷的说。“那是怎么了?你想去念书?那过两天再跟幼娘换吧。”二郎能察觉到小媳妇的心情不好,但说真的,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在,赵桂枝并不是那种需要别人猜心思的人,她很快就如实的说:“我想我娘了。”“你不是都忘了吗?”“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想我娘了。刚才,爹说他舍不得吃下饭菜,特地留给了大哥。然后我就想我娘了,可能我娘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吧?自己舍不得吃的好吃的,都留给我。”二郎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那简单,正好我这两日休息,干脆下午就陪你去一趟豆腐坊,问清楚你娘家的位置,就算没法见着人,起码也能拜祭一下。”赵桂枝:……那还是算了吧。想也知道,陈屠夫不可能真的灭了一村人,然后立碑造墓的。如果她真的照二郎说的去做了,只怕虞三娘会怀疑她故意搞事。“也没那么严重。”赵桂枝很快就放开了,“我就是一阵阵的,没事儿!对了,等晚间回来,你能帮虎头看看吗?就像刚才考我那样。”二郎:……那怕是会把虎头烤糊吧?想起小媳妇刚才一脸悲伤的模样,二郎毫不犹豫的点头:“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虎头大危机!也不能说,他上了将近两个月的学,真就什么都没学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还做不到认和写。背还是会背的,只因为三字经的内容简单,还格外得朗朗上口,背诵起来真的不算难。等到了晚间,所有在家的人都聚在了堂屋里,热饭热菜也端上了桌。最中间是一个大面盆的萝卜排骨汤,颜色鲜亮的胡萝卜块,虽然样子不起眼但仍然很吸引人的排骨,还有色泽诱人喷香扑鼻的汤。饼子也很棒,江母还以为赵桂枝是煮汤的时候,顺便贴一圈饼子,谁知道赵桂枝会去烙葱油饼呢?直觉告诉江母,还没开吃,就可以提前为她的猪油哀悼了。但吃还是要吃的。当然也少不了江父点名要吃的下饭菜,江母直接挑了不同口味的三种下饭菜,让他吃个够。开饭前,二郎深深的看了一眼虎头。他对虎头最大的爱,就是没在饭前要求随堂考。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了,虎头的噩梦才终于开始了。相对于认字和写字,单纯的背诵是最简单的,但虎头还是背得七零八落的,最后两句更是磕磕绊绊了半天,才勉强顺出来。“虎头啊!”二郎摇着头看着他,随后扭头吩咐赵桂枝,“来,你背一遍。”来就来!这是学渣的高光时刻!哪怕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显摆自己。一口气背了个痛快,赵桂枝还表示自己可以点读,也可以写。但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她只会用手指头写字,或者拿树枝比划。写毛笔字是不可能的,她跟那玩意儿大概率能掐起来。虎头:……他心知二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当下就求生欲占了最上风:“二婶背得真好!二婶你以后一定能考上状元!咱们家光宗耀祖,就靠二婶你了!”然后,他就挨打了。三郎拍了他的脑袋:“你学谁说话啊!”“我奶。”虎头就很诚实,“三叔你没听过吗?我奶以前老这么说二叔。哇!原来排行二的都聪明啊!镇上的二爷爷是不是也特别聪明?嗯,肯定聪明的,不然他咋能去镇上呢?”一直在吃从未停止的,甚至还在吃饱喝足后,用盛了一小碗排骨汤溜溜缝儿的江奶奶,这会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她一脸赞同的点头:“老二就是聪明,老大和老三打小就笨,尤其是老三,笨到家了!”江奶奶嘴里的老三……那还能不是指排行第三的江父?毕竟,自打分家后,她连三郎的面都很少见,至于做学问的情况,她能知道才叫怪了。于是,堂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大家都不敢去看江父的脸色,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但有个人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人就是虎头。虎头压根就不知道江奶奶嘴里的老三指的是他爷爷,他只以为太奶奶在帮他说话,当下就开开心心的又是点头又是拍手:“没错没错!老三笨!我三叔最笨了!笨到家了!”江奶奶摇头:“他不笨,三郎没有老三笨。”一个能读会写,另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到底谁聪明谁笨,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下,却把虎头给问倒了:“三郎不就是三叔?三叔不就是老三?”“那是你家老三,放在我家,老三就是我的三儿子,你的三爷爷!”隔了三辈儿的人,就这样很努力的跟对方解释,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但显然,虎头的理解能力不太行。他满脸的困惑,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人。“太奶奶的大儿子是我大爷爷,就在咱们村住着。太奶奶的二儿子是我二爷爷,二爷爷可厉害了,搬去镇上做买卖了。太奶奶的三儿子……”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人是还小,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毕竟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乡下,孩子们都是无人管束的,上蹿下跳都没啥。这么一来,就特别容易因为不受重视,而听到各种消息。譬如说,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四爷爷,也就是太奶奶的四儿子。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每年的清明节,他会跟着他爹和他爷爷一起去给四爷爷扫墓。扫墓就是人没了,他娘教过他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