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松手。因为他知道,江苑一直都是一阵飘渺的风,他好不容易把她抓住了。一旦松手,她会飞去哪,他不知道。这段感情中,他一直都是做小伏低的那一个。她情感淡薄,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暖化她。他不着急,他们从小就认识,还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江苑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他。贺轻舟一直都有着这样的自信。可是现在呢。现在他又应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贺轻舟这三个字吗。他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身子疲乏的厉害。很困,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最好不要再醒过来。太痛苦。他总是控住不住的去回想,自己对江苑说的做的那些混账事,说的那些混账话。当着她的面,护着其他女生。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窗户关的死,烟雾散不出去。仿佛火灾现场一般。许是被烟雾迷了眼,眼泪都被熏出来了。他无力的靠坐椅背,喉间长出一口气。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譬如,江苑为什么突然从那个家里搬出去。他们是不是又欺负她了?还有那天在医院碰到她,她生病了?严不严重?越想,骨头便越疼。是一种没法忍受的疼痛。医生说是体质特殊,没法治。一难过就会疼,痛感和情绪的强烈成正比。但他长这么大,只因为江苑一个人疼过。他默不作声,颤抖着手又点了一根。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开门冲到楼下。把那间靠里的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了。第二十六章 柔软且脆弱阿姨听到声响了,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贺轻舟站在那间杂物间外发呆。贺小姐出门前特地嘱咐过她,小少爷的记忆刚恢复,目前精神不是很稳定。担心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举动来,所以让阿姨多盯着点。阿姨忧心的上前,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扶着门,摇头。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她:“阿姨,这里面的东西,还在吗?”是小心翼翼的语气,偏就带了几分侥幸。阿姨叹了口气:“先前你让我拿去扔了,我就都给扔了。”一刹,心彻底落下。贺轻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后悔吗?还是憎恶,憎恶自己。可能都有。但又不准确。是他自作自受。“那......”他记起什么来,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了几下,“我之前生日,江苑送给我的礼物。”最后的幻想也被打破,阿姨摇头:“本来我是想替你留着的,但上面被洒了酒,干了以后墨水也花了。”贺轻舟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眼睛却不受控制的迅速染上一抹红。他近来消瘦了不少,许是受情绪影响,身子也微微佝偻。阿姨见他步履蹒跚的上楼,心里也隐隐发痛。她自小看着贺轻舟长大,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几时有过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忙叫住贺轻舟。然后去了地下仓库,把那个贴满水钻的娃娃拿了出来。用玻璃框装着,太久没碰过了,外层上沾了薄薄的一层灰。阿姨用抹布擦了擦,然后递给贺轻舟:“这个东西我看着昂贵,便没舍得扔,一直放在仓库里。”东西有点沉,单手拿着,是有些重量的。贺轻舟眼睫轻垂,指腹轻抚过那一颗颗镶嵌紧密的水钻。与江苑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再劣质不过的木头勺子,或是只装了一半的千纸鹤。贺轻舟都清楚的记得,是在什么节日,因为什么原因,江苑送给了他。她从小到大,上的每一节手工课,最后的成果都送给了贺轻舟。因为他们的手工课老师说,用心做的礼物,是要送给最值得的好朋友。贺轻舟每次收到了都很得瑟,总跑去找苏御他们炫耀。哪怕木头勺子只是一个半成品的长条木头,千纸鹤折的不伦不类。贺轻舟都当宝贝似的留着。他和阿姨道过谢,然后抱着那个水钻娃娃上楼回房。这个娃娃真的很丑,彩色的水钻,红配绿的色调。甚至因为这个娃娃,江苑的审美一度被苏御质疑。但这个娃娃,是江苑用自己攒了十多年的压岁钱买给他的。是她身上全部的积蓄。她是个小穷鬼,压岁钱少的可怜,攒了十多年,那个最小号的小猪存钱罐都没装满。明明平时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太贵的衣服,却在贺轻舟得了奥赛金牌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砸了,“斥巨资”给他买了这个她觉得很好看的丑娃娃。贺轻舟对她的好,不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她虽然感情迟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她总是,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来对他好。润物细无声。贺轻舟在他的生命中熠熠生辉,意气风发。而江苑,则在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给他加油。是很努力,很努力,去学习如何对一个人好的江苑。贺轻舟难过的是,他在失忆后,以那样恶劣的方式羞辱过她。他对待自己极度厌恶之人的方式。她被羞辱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从小到大便是在这种冷嘲热讽中生存下来的。可是有一天,连那个疼她护她的人,也开始羞辱她。她当时又有多难过。贺轻舟不敢去细想,只要想起一些微末细节,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拿了无数根针往里扎一样。绵密的疼,疼的喘不过气来。-贺一舟因为公司的事不得不过去一趟,但是又不放心贺轻舟,于是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家里的阿姨打一通电话,询问贺轻舟的状态。阿姨看了眼三楼某个紧闭的房门:“气色还是有些差,但状态比前些天好多了。”贺一舟稍微松了口气:“我这边有事走不开,还劳烦您多替我留意一下。他在那孩子身上就是有些认死理。”阿姨说:“你专心忙工作,这里有我呢。”电话挂断后,阿姨去把露台上的盆栽修剪了一遍。是在中午的时候,苏御风风火火的外面闯进来,鞋子都忘了脱:“舟哥,你出啥事了,一舟姐怎么会担心你想不开。”房门是关着的,但是没反锁。苏御直接推开门进去,顿时被呛的退了出来:“你在里面炼丹呢?”贺轻舟一身上灰下黑的简装家居服,脸色够苍白,于是衬的那两黑眼圈就更明显。他席地而坐,眼神望向窗外的江景,一动不动的发着呆。此时指间夹了根烟,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烟灰都蓄了长长的一截。苏御抬手在面前挥了挥,企图把那仙境一般的烟雾给散开,结果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