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冰包裹着她, 覆盖在她裸露的伤口上, 她不觉得寒冷或者疼痛, 反而感到温暖。就像回光返照,如此反常的感知,她是要死了吧?
恍惚间,大地在震颤,她勉力地撑起被血流淌而过的眼皮,隔着不断破裂又凝聚的坚冰,看到了模糊的身影。
“走啊!”她隐约听见有人在焦急呼喊。
坚冰的外面不止一个人,她想叫他们离开,可一张嘴,嘴里都是血沫。喉咙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耀眼的白光刹那降临,剥夺了她的视线,甚至是一切感知。
周围一片黑暗。
预想到的死亡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是这波攻击太强了,死得太快所以连感知疼痛这一步都省略了吗?
这倒也挺好的。
可我怎么还在思考?
我变成鬼了?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鬼吗?
那岂不是还要作为鬼活着……
好累啊。
妈的。
季小梦做人时寡言少语,不曾骂过一句脏话,身为隐士自小不在城市里生活,也没有那么丰富的词汇库。变成鬼了,倒开始骂人了。
骂人也累。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不清醒,感知不到痛苦,亦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她隐约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事记挂在心上,是她死之前的事,但又记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
无边的黑暗中,震动再次传来。季小梦想,难道大战波及到鬼界了?等等,大战?谁跟谁打?
对了,那棵变异植物,柯航、北岸诗会……
她猛然惊醒,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倏然回到现实中。而这时,她的五感也回来了,嘈杂的声响刹那间冲入她的耳中,她睁开眼,犹如溺水者,猛地张开嘴大口呼吸。
可她的身体还是动不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
“快!还没死!她还没死!快把她挖出来!”
挖出来?
季小梦这才注意到她自身的处境,她竟然是被埋进了土里,只有上半身稍稍露出了地面。身下有人在推她,那股温和的力量——是土系异能。
雷声已然消散,空气中却有挥散不去的糊味。还有许多金色的光点,犹如火星四散,从她的眼中飘过去,一闪一闪的,有些飘远了,有些很快就熄灭了。
近在耳畔,又仿佛遥在天边的铃铛声,吸引了季小梦的注意力。当她终于被人从土里救出,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赤色的火光便照亮了她的脸。
树已然被雷劈得身上遍布裂痕,虽然没有倒下,但烈火将它点燃,熊熊火光将它吞没。满树的叶子化作星火飘散,四周的大地上,满是燃烧过后的黑灰。
季小梦怔怔地伸出手,接住一点星火,入手温暖,恍惚间觉得像做梦一样。
树死了?
她还活着?
“呼……”身后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我福大命大!”
季小梦想到那土系异能,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蓦然转头,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贺望岚。
贺望岚手脚并用地从地里爬出来,仿佛一个泥猴,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万洲还活着的人,喜极而泣地向他奔过去,“队长!”
“队长太好了,你没死啊!”
贺望岚能生还,简直是一个奇迹。大家想到了无数的可能,也许他们会跟那棵树同归于尽,最后无人生还,也许还能有一两个人活着回去,将他们的故事也一同带回去,但绝对没有想过——地下还埋着一个友军。
哪怕是万洲的人,从未放弃过救回贺望岚的念头,可他失踪那么久了,生还的希望趋近于无。
结果他还活着!
在最后关头,雷电劈下,能量场暴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并且做好了死的准备的时候,他突然就出现了。
土系异能发动,拉着大家遁入地下。
可事实上贺望岚也才刚醒,“我本来要死了,可是我在最后关头进阶了呀!不是赌一把么,反正都得死,强行进阶或许还能活,不过过程太痛苦了,我就晕了,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一睁眼就在地里。外面惊天动地的,我刚一露头,雷就劈下来了,要不是看到你们,我还以为晕得太久已经到世界末日了呢。”
贺望岚总是跳脱的,作为万洲五个队长里最年轻的一位,他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弟弟。可真要如此,他也不会成为三分队的队长了。
“嘿,我果然是天选之子。”贺望岚如是总结。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说话间,贺望岚看到了瘦高个,面露喜色,“你也活着呢!”
瘦高个躺在地上,伤重得已经动不了了,但听见贺望岚的话,也油然而生出一种生还的喜悦来,只是他这人惯常没什么笑模样,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笑了,转头看到地上或坐或躺的人,嘴角又逐渐下压。
有人活着,便有人死去。
甚至活着的只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