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确实实恨温蓉蓉这时候在他背后捅刀子,他其实已经打算同虚罗门联合,何须她这样机关算尽。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企图将两家纠缠在一处,他南荣元奚,在她的眼中就是这等过河拆桥之人?半晌他冷哼一声,叫了属下耳语,于是很快,在南荣元奚和南荣慎还未等回到图东都城的时候,一个消息便先传了回去。南荣慎在见到他哥哥之后狂躁的次数直线下降,在路上已经恢复了神志。而这一消息,一经传出去,其他宗门和此刻正在交战的烛龙军,都震惊不已。与南荣慎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人,都纷纷为他高兴。而大部分的人却都觉得其中有诈,一时间议论纷纷,反倒是南荣元奚最想要刺激的温蓉蓉,是最淡定的。“肯定不是半路恢复的,说不定一开始就装疯,”温蓉蓉边大口吃饭,边跟自家二哥和母亲吐槽,“我天天看着他疯,装得可真像,还是个演技派,南荣二公子以后不打仗了,还能去唱戏,说不定红透半边天。”“他为何装疯?”柯灵雁忍不住说,“本来断了一条腿,他已然不能在烛龙军中作战,早晚要回来,何必装疯卖傻。”“确实奇怪,”温正玉说,“纵使这样,你还要跟他成婚?他要真的无人智倒也罢了,当个什么都成养在家中。”“可他现在恢复,在那魔兽领地四个多月,你也说他疯的跟真的一样,指不定心性成什么样子,和从前无法比,你何必跟他纠缠。”温正玉还是怕温蓉蓉受伤害。温蓉蓉却摇头,“问题不大,他要是有神志,我才不用怕。”毕竟他那条命,怎么捡回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还没数吗?再疯也疯不到她身上来。于是家中婚事举办的紧锣密鼓,而南荣元奚真的带着南荣慎回来的那一天,温蓉蓉大清早的便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已经三年多没有着女装,冷不防打扮起来,和温正玉在大门口撞见,温正玉这个做二哥的,居然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认出来。瞪着对他狂抛媚眼的温蓉蓉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想起了温蓉蓉曾誓心过,南荣慎一天不回朝,她便一天不着红装。三年多了,南荣慎终于回来了……她要着红装去接他?温正玉一直等到温蓉蓉上了马车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心中诡异的感觉还是难以消散。若真像她说得那般一点也不在意……她又何必多年遵守誓言?不过温正玉没有告诉温蓉蓉,他今日和她一路,南荣慎身为坛渭国军将,虽然现如今因为身有残疾不得不归朝,却也是坛渭国凯旋之将。因此今日不仅朝臣出城相迎,连坛渭国新任君王秦安,也亲自到城门迎接南荣慎,为他封爵加赏。南荣慎之前虽然凶名在外,却多年征战受百姓爱戴,因此今日十分热闹,可以说是自秦礼合驾崩之后,第一次这么热闹。百姓们夹道等候,朝臣们个个衣着肃整,连秦安也是銮驾齐全地候着。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神话了南荣慎在魔兽领地存活四个多月的遭遇。而城外恭迎的官员们,却个个噤若寒蝉,除了偶尔间从銮驾的纱幔之中,传来几声闷闷的咳,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温蓉蓉此次不为出风头,自然混在百姓之中,再者说了,皇帝在呢,她可不打算朝前凑。她听说秦安身体不适,想到四国败君王的那件事,觉得还是离皇帝远点,她可怕被吸了人气儿。终于,远处南荣元奚的车架走近。温蓉蓉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面,透过百姓们窜动的人头看到南荣元奚先下车跟皇帝行礼,又替他不能行礼下车的弟弟认罪。然后一堆大臣为对功臣表敬意,对着南荣慎的马车行礼,又有太监宣读圣旨,赏了南荣慎许多金银灵石,封他为定南侯。之后皇帝銮驾走了,看热闹百姓也散了一些,官员们自然都在恭送皇帝,等到官员也走了一些,重点是温蓉蓉看到自己二哥温正玉走了,温蓉蓉这才令仆从架着马车上前。她身穿一身艳色红裙,头上珠钗环佩叮咚作响,描眉傅粉,唇红艳烈,着实和她平日装扮大相径庭。因此下了马车走近了,南荣元奚看了两眼才认出人,面色瞬间变得冰冷。温蓉蓉却无所觉一般,对着各位未散的大臣们浅浅地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南荣元奚说,“大哥,我来迎谨言,这一路上,你们可安好?”南荣元奚面色本就情绪稀少,此刻更是浮上了一层寒冰一般。一时间气氛僵硬,只有马车里面一直闭目的南荣慎,听到了温蓉蓉的声音,略微攥紧了拳头。温蓉蓉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得罪了南荣元奚,大不了日后生意上让他点切实的利益哄一哄。于是低头片刻,眼中蓄上了些许湿润,“我想见见谨言,不知他现在……”“他不方便,人不清醒。”南荣元奚冷着脸回。温蓉蓉就知道她要这么说,本来今天也只是来送给南荣慎做的轮椅的。这世界上还真没有这玩意,温蓉蓉早在两个月前就画图命人制作了,不光针对南荣慎断掉的左腿有一系列的保护,还镶嵌了很多灵器。温蓉蓉点了点头,回手召唤了红烟,红烟命人把东西抬过来,摆在南荣元奚面前。“大哥,我做了个椅子,可以辅助谨言不方便的腿,坐在上面,就可以推着走,还可以他自己用手推动,”温蓉蓉心平气和地说,“他那种性子,肯定不喜人伺候,这东西作用很多,我本想亲自给谨言讲一讲。”“但是他不方便的话,大哥就先拿回去,”温蓉蓉对着南荣元奚笑了笑,十分乖巧。“我明日去德明宗,他清醒时,我再给他说也是一样的。”南荣元奚看着温蓉蓉的笑,恍惚了一下,不为别的,是想起了南荣慎最开始失踪的时候,她帮忙的事情。他垂眸看了这形状怪异的椅子,一时间居然绷不住冷脸了。他并非不能分辨真心与假意,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她对谨言……是真的上心的。可这上心也不能掩盖她想要利用自己弟弟的事实。南荣元奚正要开口说什么,连皇帝来了都一直垂着不曾露面的南荣慎,却突然掀开了车帘。他用手臂撑着身体,挪坐在了马车车辕上。一条腿垂着,一条腿的裤管空荡荡地在风中飞着。他整个人还是很消瘦,如一堆干柴,还算完好的那边脸对着众人这边,另一边的脸上戴着铁质的面具。他坐在那里,曾经昔日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似乎被魔兽啃食干净了血肉,现如今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铠甲立在那里一般。这炽烈的阳光,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陈腐死气。他慢慢开口,声音沙哑,嗓子似乎已经坏掉了,像是口中含着一捧粗砂。他说,“温小姐。”温蓉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呼吸都发紧,留影石里面看得再是真切,也不如真的见到了真人来的冲击力大。这……还是那个猿臂蜂腰,壮如小山的杀神吗?温蓉蓉看着他,就像亲眼看着自己整整十座繁华城池,顷刻间坍塌成残垣断壁。南荣慎慢慢侧过头看过来,另一边面上的铁质面具,也遮不住他下颚直至衣领伸出,蔓延得坑洼可怖的皮肤。场中未走的官员,有些忍不住抽气。温蓉蓉也抽气。南荣慎没有看着温蓉蓉,而是看着她脚边的那把怪异的椅子。他含沙拌石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如今容貌尽毁,下肢无觉……已然不能人道,恐怕不能娶温小姐为妻了。”第47章 你……怎么来了(我还能来干什么,来接你啊...)温蓉蓉本来看着南荣慎变成这样, 心中还揪着。但是听他一开口,就是叫她温小姐,还急着推辞和她的婚事, 又把自己不能人道这件事都摆到明面上来说了。要知道男人对于自己那点事儿, 大部分都非常的介意, 南荣慎这么豁得出去, 可见是真的听说了要入赘给她急了。温蓉蓉不知道为什么,就扑哧笑了出来。这实在不是个适合笑的场合,温蓉蓉这么一笑,所有人都看向她, 包括南荣慎。无论变成什么样, 本质还是个大笨熊。温蓉蓉抬手掩住嘴唇,收敛了笑意, 轻咳了一声说。“我本以为, 这一生战事不停,你都回不来, 我要空等一辈子了,”温蓉蓉说,“现在你回来了,断了条腿而已嘛。”她说, “容貌毁了也没有关系,你本来也生得不是多么天仙下凡,左不过比从前模样更凶些,至于……不能人道。”温蓉蓉说,“那也没关系, 成婚后尽量治便好,若是实在治不好, 我一辈子守活寡便是了。”“于我来说,只要谨言你活着便好。”温蓉蓉隔着一段距离,言笑不见丝毫悲伤勉强,也没有故意的鼓励和怜悯。但这一番话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好像那些能够将一个人摧毁的痛苦,那些炼狱几度来回的凄惨境遇,那些足以让一个男人自卑致死的一切,都在温蓉蓉几句话之中灰飞烟灭。周遭有未散去的大臣,未靠近却听得真切的百姓,包括南荣元奚,都无不为温蓉蓉这些话所震动。试问这世上,若有一人,空耗青春等你三载有余,待你回来又不介意你形如恶鬼,身不能立,只在乎你是否活着,谁又能不为此番深情厚意而动容呢?议论声四起,南荣慎双拳在袖口中紧握。他告诉自己,一切是假的,南荣元奚说的才是对的,她不过和当年一样,利用自己罢了。南荣慎早已经知道她是何等厉害的人,这天下钱财几乎敛入她一人之手,在不久之前,就连他七窍玲珑心肝的哥哥,也被她蒙在鼓里。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对他痴情,这么多年,就连她方才看着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视线都是游离在他的周身,何曾真真正正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一眼?南荣慎深知自己这样的男人,怕是根本从未入过她的眼。但是温蓉蓉推着那把怪异的椅子,翩翩如蝶的朝着南荣慎走过来,南荣慎又觉得自己开始气血上涌,神志不清。他在白马山庄里面,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不是装的,他确实被魔气浸染失智过,他抗拒任何人的接近。于是在温蓉蓉推着轮椅走近,南荣慎撑着手臂迅速缩回了车中,车帘放下,隔绝了温蓉蓉的视线和示好。他的态度很明显。南荣元奚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幕,与几个大臣低声说了几句,便朝着温蓉蓉身侧走来。“温小姐不必费心了,谨言身体不适,现如今任谁亲近都容易发狂,再伤了温小姐,恐怕不妥,”他看了眼温蓉蓉手里的椅子,“这椅子也请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