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子,你就不怕我将庆州的见闻传告京城?”
他问出这句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好奇。
楼喻放任他在新城干这么久的活,真不担心他报至京城?
“方临,”楼喻微笑瞅他,“你若还能同京城通信,何至于数月在外漂泊?”
方临哑口无言。
是的,他爹告诫过他,到庆州后就不要再向京城传信了。
可是,他爹不知道路上会那么不太平啊!
他爹把他害苦了。
楼喻见他不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方焕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除了皇子之间的争斗,他的暗部没有查到其他特殊的事情。
那方焕到底为什么会有此举呢?
不搞清楚这个,楼喻总觉得不安心。
或许,方焕是知道了什么,预知了什么,才不惜一切代价将儿子早早送走。
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他做此决定?
楼喻想来想去,只有京城城破这一个理由。
方焕是工部侍郎,他不能轻易离京,但方临可以。
这是一位父亲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他为何会知道京城城破?
除非……
正乾三十三年,天圣大帝率众围攻京城,范家全族殉难,宁恩侯战死,谢策重伤,还有其余官员将领牺牲。
楼喻不记得太多,但单从结果来看,太子党损失惨重,忠皇派同样如此。
最大赢家,莫属于三皇子。
入京一行,他同太子和三皇子都没什么交集,不知二人品性,只能做些推测。
假设天圣教与三皇子有关系,那么所谓的天圣教围攻京城,会不会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夸张,但历史上皇权争夺的荒诞戏码还少吗?
楼喻有时候读史书,都会觉得历史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离奇。
那么天圣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倘若方焕无意中知悉这其中的关联,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又无法断定京城日后如何,匆忙之下选择将爱子送往相对安稳的庆州,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思考时喜欢摩挲指甲。
方临见他摸了半天指甲都不作声,以为他在考虑怎么对付自己,不由尬笑道:
“那个,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把庆州的事说出去的,不过你得告诉我,郭知府到底怎么了。”
楼喻被打断思路,神色冷淡几分:“他重病在床,你想不想去探望一番?”
方临:“可以吗?”
楼喻:“随你便。”
郭府里有他的人监视着,他根本不惧方临去见郭濂。
正要送客,却又听方临道:“还有一件事。”
楼喻眉眼疏离:“你说。”
“我想找份活干。”
楼喻不由笑了:“搬砖不好吗?”
他年岁越长,容貌越盛,乍然笑起来,愈发让人惊心眩目。
方临愣了一下,才恍然开口道:
“我识文断字,想谋一份文职。”
楼喻反问:“城内城外有许多识文断字的人,我为什么要把职位给你?”
“……”
楼喻见他确实有些可怜,便道:“想谋文职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参加考试。”
如今庆州城的摊子越来越大,他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注入。
“什么时候考试?”
“唔,等沧州事了,我才能做决定,你还是先回去搬砖吧。”
楼喻毫不留情地打发了他。
等他走后,楼喻立刻叫来冯三墨。
“你去调查天圣教和京城到底有没有联系。”
“是!”
正乾三十年,十二月廿二,霍延率四千步兵、五百弓箭手、三百骑兵,踏上前往沧州的征程。
随行将领有李树、何大舟及其余三位千夫长,随行军医有陈玄参、霍琼及一干医馆学徒。
杨继安也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战争,他将永远铭记这次战斗。
楼蔚和阿大也同行回沧州。
十二月廿四,庆军抵达沧州城外,在距城五里地安营扎寨。
城中叛军得知消息,立刻动员起来,牢牢驻守城门。
“大王!庆军只有四千多人,咱们不如直接冲出去杀光他们!”
“是啊大王,朝廷军的怂样咱又不是没见过!”
“大王,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包围沧州城时,那些驻军连刀都拿不稳呢!”
“还有的直接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这些朝廷兵连血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不怂?想来庆军也一样。”
叛军首领坐在高位上,冷哼一声:“都没摸清对方底细,打什么打?交待下去,都给老子守好城门,否则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是!”
叛军首领打算静观其变。
十二月廿五,叛军未动,庆军也未动。
李树跑来找霍延。
“统领啊,出发前,殿下吩咐咱们,最好是能回去过年的。”
霍延气定神闲,拿着沧州城的地图细细研究,即便这张图他已经完全记在脑海里了。
“离过年还有五天,急什么。”
霍延指着沧州城的四个城门,问:“如果你手上有六千人,你会如何布防?”
李树细细思考,而后道:“我会将主力集中在北门。”
沧州城西门和南门都有河流穿过,东门地势不及北门平坦,只有北门最适合攻城。
叛军当初攻城时,沧州驻军的主力就集中在北门。
眼下叛军应该也会将主力放在北门。
“那你认为,咱们集中攻打哪个城门合适?”
李树:“……北门?”
霍延折上地图:“行,就听你的。”
“哎,不行,我就随便一说,打仗不能这么随便的。”李树立马摆摆手。
他有自知之明,让他砍人可以,但让他排兵布阵,他还真的两眼一抓瞎。
霍延已直接召集各个将领,下令道:“今夜攻城!”
“统领,您真打算晚上攻城?”何大舟不解问。
霍延:“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出发前就在心里保证,要尽可能降低庆军的伤亡。
城内那些叛军本来只是一些乡野村夫,他们早已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即便成了叛军,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也不会改变。
他们会陷入安眠,从而放松警惕。
所以霍延选择夜袭。
这是他跟楼喻商量出来的攻袭计划。
不过楼喻比他多了一个理由。
霍延虽然不是完全理解,但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楼喻说:“那些叛军以前都是最底层的农夫,或者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估计都缺营养,说不定都是一群夜盲症患者。咱们庆军伙食好,晚上视力肯定占优势。”
何大舟打断他的回忆:“晚上看不清,怎么打?”
霍延道:“对方会更看不清。”
“……”
他是统领,众人只能听他指挥。
十二月廿五,夜,庆军悄悄潜至城外百步远。
城楼上有叛军驻守。
不过今夜云雾隐隐遮月,光线较弱,庆军又是一袭黑衣,放哨的叛军根本就没注意到动静。
霍延比了个手势。
立刻有弓箭手上前,张弓搭箭,借微弱月光,对准城楼上的叛军。
能入弓箭营的,都是一些目力极强、箭术上乘的士兵。
茫茫箭雨下,城楼守军连痛呼都没来得及,直接栽倒在地。
城楼的动静到底引起叛军注意,城内霎时传来惊呼声和脚步声,一时火光冲天。
霍延果断下令:“架梯!”
兵贵神速。
庆军经过两年训练,行动极为利落干脆,很快就有兵爬上城楼,跟迎面而上的叛军打起来。
而城楼下,攻城锤正接连不断狠狠撞击着城门。
一声又一声巨响,晴天霹雳般砸在叛军心头。
这些叛军不过是纠集在一起的流民匪徒,本身没有多大本领,不过是因沧州守军实在不堪一击,这才趁虚而入,占领沧州。
他们有的只是为了满足私欲,有的是被裹挟着起义,本就缺乏最基本的信念,更加不存在什么顽强的意志。
在庆军的强攻下,叛军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叛军首领怒火攻心,一时又无法抵挡庆军攻势,便让人去传话:
“沧王在我手上!再不停止攻城,我就杀了沧王!”
霍延知道沧王已死,遂让人回话:“沧王已死!”
叛军首领大惊。
眼见城门要破,他连忙威胁:“要是再不停下,我就鞭尸!”
霍延清楚楼喻的计划,但其他人不清楚。
这毕竟是沧王,皇族人,真要让叛军将沧王给鞭尸了,就算他们打赢了叛军,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众人全都看向霍延。
霍延仰首看向城楼上的叛军,淡定道:“破城。”
攻城锤轰然撞在城门上,城门轰然倒下。
门都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冲啊!
即便叛jūn_rén 数多于庆军,可双方战力及武器装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且叛军中会射箭的寥寥无几,连远程攻击都做不到,庆军还有什么可惧的?
叛军首领连忙让人将庆王尸体运来。
结果被看守尸体的人告知,尸体不见了!
首领:“……”
这时候骂再多话也已无济于事。
他手上连半点筹码都没有了。
事实证明,叛军中的确有很多晚上看不清的,他们甚至会将刀砍到自己人身上,简直是一片混乱。
庆军纪律严明,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屁滚尿流。
子时正,天上云雾散去,月色溶溶。
叛军终于弃械投降。
霍延指挥人打扫战场,捆绑俘虏,安抚城中百姓。
楼蔚和阿大一直在营帐中等消息,听闻庆军攻破沧州城,瞬间喜极而泣。
却听报信人道:“只是沧王与沧王妃已被叛军杀害。”
楼蔚心脏骤痛,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沧王府熟悉的卧房里。
阿大守在他身边,目色悲切。
楼蔚双眼空茫。
在楼蔚昏迷时,霍延已派人跟阿大解释了一切事由。
阿大道:“殿下,您要振作起来,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他将叛军首领杀害沧王、用鞭尸威胁庆军、楼喻提前派人运出遗体的事都告诉了楼蔚。
楼蔚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嗓音问:“阿大,你是不是早就瞧出来了?”
“瞧出什么?”
楼蔚坐起身,静静地望着他:“瞧出阿喻心智非凡。”
他是从霍延带兵入沧州时才明白过来。
庆王世子根本不是什么傻子,他比所有人都要聪明。
阿大眼眶通红:“喻世子没有提前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
楼蔚点点头:“我知道。阿喻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他翻身下地:“阿大,带我去见父王和母妃。”
从醒来到现在,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这样的他,无端让人害怕。
阿大哽咽道:“殿下,您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强忍着。”
楼蔚摇摇头。
他没有资格哭。
如果他能够像阿喻那般未雨绸缪,如果他能够像阿喻这般运筹帷幄,沧州何至于被叛军攻破?
沧王和沧王妃的遗体皆已入殓。沧王府上下全都挂上了白幡。
楼蔚穿着丧服直挺挺地跪在棺椁前。
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阿大暗自垂泪沉叹。
沧州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上到皇帝,下到官吏,全都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
捷报传过来也得几天工夫吧?
叛军是直接投降了吗?
不是说庆州才四千兵力吗?到底是怎么打败六千叛军的?
皇帝直接问:“庆州守将是谁?”
“回陛下,是韩昀。”兵部尚书曹炎回道。
众人:韩昀是谁?从来没听说过啊。
皇帝心情好,当场赏赐韩昀黄金、绸缎若干。
至于升官,暂时算了。
这么好的苗子,还是先留在庆州吧,以备不时之需。
另有礼部尚书启禀:“陛下,沧王已经遇难,是否要让世子承袭王爵?”
皇帝道:“此事交由礼部去办。”
吏部尚书也出列:“陛下,沧州知府及一众官员皆在叛军攻城时殉难或逃亡,而今府衙空虚,无人主事。”
皇帝意兴阑珊:“此事交由吏部去办。”
兵部尚书曹炎:“禀陛下,沧州驻军统领在守城时牺牲,眼下沧州收复,是否再派遣将领接手军务?”
皇帝皱眉:“……此事交由兵部武选司去办。”
他说完,不耐烦地起身退朝。
礼部办的事情很简单,依照礼制就行。
吏部办的事可不简单啊。
按理说,等着做官的人不要太多,沧州府衙的官位搁平时都要抢破头了。
可现在,沧州失守尚且历历在目,而今世道险阻,保不齐庆州驻军离开沧州,又会被叛军攻破。
沧州兵力本就少,经过这次就更少了。
就算可以现招现募,短时间内也无法增强战斗力啊。
总而言之,沧州很危险,暂时没人想去当官。
于是,一个相当离奇怪诞的现象发生了。
以前是各种送礼,希望得到官位;现在是各种送礼,希望不要选自己去沧州当官。
吏部尚书头疼欲裂。
这节骨眼上,调谁去就是得罪谁啊!
要不就选一个没有背景的吧。
可是真正没有背景的,到现在也只能在底层混一混,凭这资历,是不可能实现三级跳的。
一时竟一个人选都没有。
兵部武选司同样头疼。
说句实在话,谁都是惜命的。沧州守将死得那么惨,而今只剩下一堆烂摊子,谁愿意去接手一些残兵损卒?
更何况,如今朝中确实已无良将。
两位尚书想不出头绪,就将这个难题踢回给皇帝。
看着御案下两个尚书,皇帝也懵了。
“没人?偌大一个朝廷,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胜任的人?”
皇帝完全不信。
可吏部尚书言之凿凿,兵部尚书情真意切,皇帝一时还真是没办法。
“沧州就无人能管了吗?”
两人低首不敢言语。
皇帝沉思片刻,道:“既然朝中无良将,朕看那个韩昀挺不错,这次沧州也是他打下来的,不如就让他暂代沧州驻军统领一职罢。”
也就是说,韩昀将统领两州驻军!
兵部尚书只能应下。
至于沧州知府的人选,皇帝还得再想想。
庆王府。
得知霍延攻下沧州城,俘虏数千叛军,楼喻不由鼓了下掌,对冯二笔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冯二笔跟着他一起高兴。
几日后,朝廷下令,由韩昀代管沧州军务,总领庆州和沧州两州驻军。
在新任知府上任前,沧州一切事务皆先交由韩昀处理。
前面一道政令对楼喻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但后面一道,却是一个危机。
他现在可以大喇喇地让霍延借“韩昀”的名头行事,可谁知道沧州新任知府是什么人。
要是对方识破庆州骗局,届时又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新任知府是谁呢?(*^▽^*)
ps:昨天可能太累了,心理比较脆弱,着实被打击到了,心态超级崩,所以想讲点心里话。
我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写一万字,写完还要花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修改稿子,在文档上改一遍,再用存稿箱的发表预览改一遍,力求文中不会出现错别字或是屏蔽词,每次做完这些工作,就已经掏空了整个脑子。
我写的文的确不完美,但我一直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文中或许存在一些小的瑕疵,有的读者朋友就比较严格。
之前有几个读者朋友分别在不同章节提出零分意见,我都看到了。
说句实在话,我的确有被打击到。
因为都是之前真心实意追更的读者朋友,大家的昵称我都很眼熟。
提意见很正常,言之有理的我完全接受,但若是没有逻辑上或原则上的大毛病,只是因为不合心意就打零分责备我,这是很令我受伤的,似乎就因为这一点点不合心意而全盘否定之前所有。
昨天看到一条零分评论【好歹留点特长给小攻吧,连训兵方案都给小受包办真的太夸张了】
我很郁闷,是真的堵得慌,对着文档几个小时都码不出来。
我觉得提意见至少要基于客观事实。
就拿训兵方案来说,从免费章开始,到二十几章训练新兵,都是喻崽用现代理念制定基础的训练方案,这位读者朋友一路看过来竟忘了吗?
为什么昨天那一章“喻崽制定水师基础训练方案”就接受不了呢?
喻崽做的一直都是大方向的东西,具体训练一直都由霍崽负责,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霍崽前面章节有不少高光的地方,他的特长不要太多,怎么就叫没有特长了?
可能昨天心态失衡,就钻了牛角尖,越想越觉得委屈。
提意见可以,但不要误解剧情。
请看在作者日万不断更的情况下,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尽可能留点体面,打个两分吧。(同一章节已经打过两分再打零分的不在此列)
作者也想被温柔对待鸭~
当然,还有更多小可爱的鼓励和支持我都记在心里。
在此,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