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这才舒心了。
他朗声道:“众位兄弟都听好了!从今日起,咱们船帮就不再是船帮了!”
“啥?不是船帮了?帮主说的啥意思?”
“不是船帮是什么?难不成帮主要解散船帮?!”
“不是,我听说要将咱们编入水师,以后咱们可不是跑江湖的船帮,而是庆州的水师!”
“当兵?!”
“当兵有什么不好?听说在庆州当兵可好了,多的是人想当兵。”
“当兵可是要打仗的!”
“咱们船帮又不是没打过仗,怕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帮众议论纷纷,哄然一片。
江波伸手向下压,等帮众安静下来后,才继续道:“咱们以后,就是庆州水师!都得听从庆王世子的命令!倘若有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
帮众们都习惯在水上讨生活,跟谁干不是干,没有一个人表示退出。
江波很欣慰,问:“知道水师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以前咱们是船帮,想出人头地,最多不过是个帮主,本帮主问你们,你们是想当帮主,还是想当将军?”
这还用说?
“将军!”
“好!”江波哈哈大笑,“既然都想当将军,那从明日起,大家就得严格按照水师营的规矩办事,谁要是不遵守,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咳!”元铭瞟他一眼。
江波立刻改口:“不对,殿下已经封我为水师统领,你们要是不听话,可别怪本统领不客气!”
“是!”
当天晚上,帮众们还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第二天一大清早,帮众正赖在床上睡大觉,突然外头一阵锣鼓喧天,直接将人炸醒。
“发生啥事儿了?”
“快!去看看!”
大家纷纷跑出营房,就看到帮主……哦不,是统领和副统领站在高台上,他们身后还并排站着十数人。
那十几个人皆身穿玄衣,腰缠红带,背脊挺直,肃然生威。
他们是府兵营的人!
江波高声道:“弟兄们,我身后是府兵营霍统领手下的精兵,从今日起,由他们担任你们的教头,教授你们纪律、队列和内务,听清楚了吗!”
帮众们:“……”
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一人高声问:“统领,凭啥是府兵营的兵当咱们教头啊?”
一人开口,众人附和。
“对啊对啊,凭什么府兵营的兵来当咱们教头?咱们是水师,他们懂什么叫吃面条吗?他们会潜水吗?他们懂怎么扬蓬吗?恐怕连划桨都不会吧!”
江波:“……”
元铭神情冷肃,朗声道:“昨天是怎么说的?你们现在是水师!必须服从命令!”
“副统领,您让咱们服您和统领,咱们也就认了,凭什么让别人管咱水师的事儿啊?”
“就是就是!”
这些新水师野性难驯,连江波和元铭都有些压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自诩在水上有一技之长,不愿意让外行来训练他们。
可以理解,但要是不压压他们的傲气,这支队伍的训练就很难继续下去。
挑选教头时,霍延就已经考虑过这些。所以他挑的教头,不是府兵营里的寻常教头。
被派来执行任务的,都是特种营里的精英。
特种营的训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必须学会各种专业技能,包括水上技能在内。
孙信是特种营的佼佼者,被派到这里当教头,就是为了杀杀这些新水师的威风。
他突然上前一步,中气十足道:“既然你们都不服,那就比一比!”
底下有人应和:“比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说我们不懂潜水吗?那就比潜水!”
“行!”
潜水主要比谁憋气时间长,新水师们常年在水上生活,水性早已刻在骨子里,比这个完全不带怕的。
他们推出一个水性厉害的,誓要让这些府兵知道,他们水师也不是好惹的!
孙信点了一人:“你去。”
那人身材适中,面貌寻常,看起来平平无奇。
旁边不远处就是河。
两人分别在将绳子系在腰上,在寒风中下了水。
江波一声令下,二人同时沉下水面。
这场比试,在水师营的心目中,完全没有悬念可言。
就连江波和元铭,都觉得府兵一定比不上他们自家的船员。
时间缓缓过去,水面依旧没有动静。
众人的心全都拎起来。
水师营纳闷:府兵的水性这么好?
特种营教头们:他们可千万不能输!他们不能让殿下和统领失望!
两方人纷纷握紧拳头,眼睛眨都不眨,聚精会神盯着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人露出脑袋,心有不甘地狠拍水面:“他娘的!”
场面一度极为寂静。
水师营傻眼了,怎么先出来的是他们的人!
“你怎么回事?你以前不都是咱们帮里潜水的好手吗!”
“你他娘的给老子再下去!这么快出来干什么?”
“丢不丢人!”
一众水师纷纷气得数落那人。
特种营的人缓缓浮出水面,朝众水师抱拳:“承让。”
水师们默默瞪着他,心里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钦佩。
只要有真本事,他们就服!
就连江波和元铭都惊异连连。
府兵营可真是卧虎藏龙!
他们并不知道,孙信等人可是全营的精英,要是他们连这都比不过,楼喻和霍延又怎会在他们身上耗费大量精力呢?
水师营在拿手技能上输了,大伙儿全都抬不起头来。
孙信可一点也不怜惜他们,反正统领说了,就得将他们往死里虐。
他又问:“诸位还想比什么?”
水师营一汉子上前:“我想领教教头高招!”
水上功夫输了一局,那就比一下拳脚功夫。
孙信:“……”
这是在送人头吗?
他们特种营可都是霍统领亲自训练的,要是连一帮“水匪”都打不赢,以后还怎么执行任务?
孙信又点了一人,“你去。”
众人将空地留给比试的两人。
水师营这边参加比试的是个肌肉虬结的高大壮汉,孙信派上去的,也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端看谁拳脚功夫更胜一筹。
水师营的汉子身上煞气很重,一看就是战斗经验丰富的。
而特种营的兵,说句实在话,到现在都没正式参与过战斗。
但因常常被霍延虐,特种营的兵一个个都练就了“铜皮铁骨”的本领。
他们特别坚韧。
特种营的兵没有能打得过霍延的,所以他们训练时,想的从来只是怎么样才能在霍统领手下坚持更长时间。
两位汉子交战极为激烈。
水师营这边野性,特种营这边正统。
一时难分高下。
江波对元铭感叹一声:“我还以为府兵营中除了一个霍延,其余都不能入眼呢。”
但今日这个局面,让他不禁收起了傲慢。
元铭道:“所以咱们水师营必须要进行训练。”
“砰——”
水师壮汉被撂倒在地,脸上、身上一片青紫。
他吐出一口血沫,呲着牙竖起大拇指,“行!老子服你!”
水师营众人:“……”
他娘的,又输了!
连输两局,还用比吗?
大家都明白过来,看似寻常的府兵,其实根本不好惹。
服气,真服气了。
元铭适时鼓掌:“咱们水师营的教头确实厉害!大家以后一定要服从教头的指令,记住了吗?”
“记住了!”
水师营没了气焰,孙信便开始分组。
两千六百人分为十三组,每组二百人,分别由十三位教头带领。
他们必须熟记水师营的规章制度,必须每天进行队列、四百米障碍、越野跑等训练。
这些都是一个士卒的基本素质。
初见成效后,他们从岸上转移到船上训练。
主要训练他们在船上的稳定性以及机动性。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但一支队伍是否合格,不仅仅在于个体专业技能,还在于能否配合默契。
这一点元铭曾耗费过很大心思,但见效甚微。
而今水师营的兵卒们,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已经能够形成条件反射,具有相当不错的服从性。
元铭深感欣慰。
转眼到了冬至,庆州城内外飘满饺子的香味。
楼喻从新城骑马回到王府,刚解开大氅,忽闻城门驻军来报:“启禀殿下,南门外有人声称是沧王世子,想要求见殿下!”
“……”
楼喻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什么模样?”
驻军尽可能地描述清楚。
楼喻皱眉:“就他一个人,没有车驾?”
“还有一个护卫。”驻军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他们形容有些狼狈。”
楼喻先是叫来冯三墨,让他去查沧州的消息。
而后重新系上大氅,吩咐人备一辆车,带着冯二笔骑马赶到南门。
楼蔚抱着膀子瑟缩地站在城门外,充满希望地看向城内。
他反复不停地问:“阿大,阿喻不会忘了我吧?他不会把我丢在城外吧?他……”
“殿下,您不用担心。”阿大温声安慰,“喻世子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楼蔚愁红了眼睛。
“可是、可是庆王手上也没兵了啊。”
阿大沉默地低下头。
自从圣上收缴兵权后,沧王手里是一点兵都没有了。
沧州驻军也就一千余人,碰上叛军大规模攻城,根本守不住。
沧州官吏死的死逃的逃,沧王府被叛军包围,也不知王爷和王妃现在如何了。
若非他和殿下幸运,恐怕都逃不出沧州城。
阿大悲从中来。
“阿大,你看,是不是阿喻来了?!”楼蔚惊喜地望着前方。
阿大抬头望去。
庆王世子身披朱红大氅,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清骨秀,贵不可言。
比在京城时,愈加雄姿英发。
何以被夺军权后,喻世子还能这般气势熏灼?
楼喻至城门,乍一见到楼蔚和阿大,差点没认出来。
这也太狼狈了吧!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说是乞丐都不为过。
也就是守门的敬业,还去王府通报,否则早就被人赶走了。
“阿喻!”楼蔚瞬间眼泪汪汪。
楼喻下马,在距离他们几步外停步。
“你怎么搞成这样?”
楼蔚抹抹眼泪,“阿喻,你能不能先收留一下我和阿大?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楼喻:“……”
真的太惨了。
他立刻道:“快上车,我带你们回府。”
楼蔚和阿大感激不尽,爬上了马车。
回到王府,楼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给两人洗漱,又备上干净衣物。
两人洗漱完毕,焕然一新。
楼蔚忍住腹中饥饿,说:“阿喻,初次登门,我得先拜见王爷、王妃。”
“先填饱肚子再说!”楼喻吩咐人上了几盘饺子。
他道:“今日冬至,府里包了不少饺子,咱们一起吃。”
阿大俯身一拜:“喻世子,您与殿下同食就好,我……”
“别废话,坐下吃!”
楼喻一声强令,阿大不知怎么,下意识就坐了下来。
吃着吃着,楼蔚突然掉起了金豆豆,最后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楼喻温和又耐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喻,”楼蔚哽咽地抹抹眼泪,“沧州、沧州被叛军占了,我爹和我娘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折磨,呜呜呜呜。”
楼喻头脑清醒,问:“沧州被叛军攻袭,沧州知府没有向朝廷求援?”
总不可能连送个信的工夫都没有吧?
“喻世子有所不知,那些叛军声势浩大,沧州驻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阿大解释道。
楼喻暗叹,沧州富庶是出了名的,兵力又不足,叛军当然不可能放过这头肥羊。
他问:“那你们逃出沧州后,可有向朝廷求援?”
阿大道:“我们逃出来时什么也没带,眼下各地叛军四起,朝廷乱成一锅粥,就算我们求援,可没有知府印信或王爷印信,朝廷恐怕不会管。”
朝廷都自顾不暇了,还会管沧州?
朝廷军和天圣教还在桐州打得火热呢。
桐州距京城算不上多远,要是不把桐州的起义军剿灭,皇帝一定会坐立难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楼喻道:“不管怎么说,都得试一试。”
“阿喻,”楼蔚抹干眼泪,“我和阿大没有印信,恐怕求援信送到京城,那些人也不会看一眼。”
“那你有何打算?”楼喻问。
楼蔚想了想,道:“阿喻,能不能借用一下庆王的印信?”
他实在没办法了。
楼喻想了想,道:“你也知道咱们藩王不得圣心,不如这样,我明日去见郭知府,问他愿不愿意施以援手。”
“阿喻,谢谢你!”
楼蔚感激涕零。
两人在客院歇下后,楼喻回到东院。
冯三墨已静立等候。
情报与楼蔚他们说的大差不差,不过比楼蔚他们多了一个消息。
沧王和沧王妃已经死于叛军之手。
冯二笔感慨:“蔚世子也挺可怜的。”
楼喻嘱咐道:“这个消息先不用告诉他。”
楼蔚逃亡数日,心神本就濒临极限,要是现在告诉他,保不齐直接崩溃。
“是。”
楼喻吩咐他:“去叫霍延来。”
片刻后,霍延来到东院。
楼喻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沧州失守,现在被叛军占据,楼蔚前来求援,你认为该如何?”
霍延何其敏锐,一针见血:“殿下想要沧州?”
屋内沉寂几息。
楼喻默默看着他,不由笑叹:“知我者,霍二郎是也。”
霍延的洞察力,着实让他感到心惊。
他不过开了个头,霍延就猜出他深藏内心的想法。
楼喻倒没觉得抵触,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毕竟霍延在其他人面前,从来都是沉默居多,不会像这般畅所欲言。
有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
还会因心有灵犀平添几分动容。
霍延知道自己可以不用说这句话,但他就是情不自禁,想在楼喻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
“殿下,恕我僭越。”
楼喻眸光清润:“不用这么见外,你既然能猜出我的想法,必定是已经考虑过沧州形势罢?”
“嗯。”
“说说看。”
霍延正色道:“不能任由沧州叛军势大。”
沧州在庆州以南,与庆州毗邻,若是叛军一直占据沧州,势必会对庆州产生威胁。
为什么沧州这么容易被占?
一是沧州富庶,二是沧州无兵。
叛军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沧州。
等他们在沧州成势,他们会不会再次将目光投向庆州呢?
毕竟庆州有盐场。
不论如何,庆州与沧州叛军必有一战。
倒不如趁叛军尚且势弱,直接将其剿灭。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朝廷不管沧州的基础上。
两人所思所想一致,根本无需解释太多。
楼喻道:“明日我便借郭濂印信,向朝廷奏报沧州失守、楼蔚求援一事。”
“好。”
楼喻缓缓饮下一口茶。
沧州物产丰饶,位置优越,不仅叛军垂涎,他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