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没有秘密。
林大井的经验得世子看重,不仅得到一两银子赏钱,还被世子委以重任,甚至专门派人教他习字!
种地还需要读书习字吗?!
田庄上下议论纷纷,颇为不解。
不仅庄户们好奇,就连王府府兵们也云里雾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杨继安正跟着李树习武,听到几人议论,不由心道:殿下这么做肯定有其用意,这说明殿下礼贤下士,哪里是这些莽汉子能看得明白的?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李树冷不丁瞅见他的白眼,顺着目光看去,见部下挤眉弄眼聊八卦,便喝令他们认真训练,警告几人不要胡言乱语。
杨继安虽信任世子殿下,好奇心却也相当大。
他凑近冯三墨:“三墨哥,你可知殿下用意?”
冯三墨一言不发蹲马步,像根木头桩子,连个眼神都没递。
恰逢霍延经过,杨继安见他额间冒汗,手持树枝,便挪过去道:“霍延,你去练剑了?”
霍延同样默不作声。
小孩差点被两个闷葫芦憋死。
他跑过去,凑近低声道:“你可听说了?殿下不仅赏了林大井,还让阿纸哥教他认字,你怎么看?”
霍延耳力不俗,庄子上的消息自然避不过他的耳朵。
但楼喻做什么,与他何干?
他压根不想理会。
杨继安知他对世子成见颇深,不遗余力道:“殿下对一个庄稼汉都如此看重,可见其心胸宽广,目光深远,绝非斗筲之人。”
“夫子曾教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1。蠡测管窥要不得。殿下待人和善亲厚,为何独独待你不同?”
一个十岁小孩,如老夫子般天天念叨,霍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懒得理会,就要甩掉粘人的家伙进屋,却被杨继安一把逮住袖子。
“霍延,你与其在这担心,不如亲自去问问。”杨继安劝道,“殿下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他们指的是霍煊和霍琼。
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抵达庆州府了。
这两日,霍延一直思虑此事,旁人不知他迫切的心情,却叫一个小孩瞧了出来。
他很想见见自己仅剩的亲人,但如今被楼喻所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父亲兄长已逝,他必须要守护好霍煊和霍琼,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见他怔忪,杨继安不由分说,直接扯着他前往主院。
边走边劝:“做人莫要太死脑筋,凡事不要闷在心里,遇上殿下那般和善的贵人,是咱们的福气,你别成天钻死胡同。”
杨继安经历的事儿多,心性早熟。他真心感激楼喻,也真心想改变霍延对楼喻的看法。
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加上霍延本就意动,便没再挣脱。
就当是一次尝试吧。
若楼喻真如杨继安所言,他便不必日夜忧心;若楼喻非杨继安所言,于他也无损失。
两人停在主院前。
院门紧闭,里面有些安静。
霍延耳聪,听到有人在搅动水花,还有隐约的低语声。
杨继安上前敲响,门很快打开,冯二笔从门缝中露出一颗白嫩的脑袋,见到二人,细眉一挑。
“有事儿?”
杨继安抢占先机:“霍延想见殿下。”
霍延:“……”
面对冯二笔疑惑的眼神,他唇瓣微动,终究还是点头默认。
“殿下在忙,有事明日再来。”
冯二笔直觉,殿下现在做的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二笔,谁来了?”
世子清亮的声音传出,如春日一泓甘泉,潺潺汩汩,流入人心。
冯二笔回头:“殿下,是杨继安和霍延。”
“让他们进来。”
冯二笔只好照做,待两人入院后,再次将院门关严实。
庭院空旷处,楼喻一手端碗,将碗中透明液体倾入木桶,一手持木勺搅动。
杨继安心生好奇,跑过去蹲下,睁大眼睛问:“殿下在做什么?”
楼喻卖了个关子,“过会儿就知道了。”
又转向霍延:“你找我?”
显然听见了杨继安在院外说的话。
霍延身姿挺拔,低首俯视楼喻,触及其清澈温润的目光,心头疑惑愈浓。
出身皇族的世子殿下,如今正箕坐木桶前,以一种毫不雅观的姿态仰首看他。
那只金银堆出来的手,正稳稳端着陶碗,陶碗粗陋,与细白无茧的手相比,如云龙井蛙般,天差地别。
日落西山,余晖在世子灵秀的眉眼间镀上一层暖融橘光,那双眼黑白分明,看不见丝毫凶狠与恶意。
莫非此前种种,当真皆是伪装?
他目色愈深,按下此等心思,低声问:“霍煊、霍琼今在何处?我何时能见他们?”
没有具体的日期,他实在心焦难熬。
楼喻诧异:“你在问我?”
身为座下第一狗腿,冯二笔立刻提醒:“这是殿下!”
霍延垂眸:“恳请殿下见告。”
“他们今在王府住下,”楼喻瞧他着实可怜,索性不再吊胃口,“咱们年前便可回府,你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