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向她的脸,林诗兰解下自己的外衣,手忙脚乱地缠在他身上。她的手被血染红了,血是温热的,他的伤口暴露在外,触目惊心。
“求求你,不要死。”
他合着眼,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她的话。
石化厂冒出浓烟,脚下浑浊的水流湍急,水飘着腐烂的家禽、塑料、车、树枝、锅碗,还有很多很多死人。
雨水打向他们的身体,锋利得像针。
林诗兰抬起手臂,擦掉脸上的水,试图从水里打捞起一件有用的东西,能缓和谭尽的伤势。
她发现浮在水面的校服,是那个曾经给过她半包饼干的女孩,她在朝着他们的方向飘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林诗兰救起苏鸽,将她连拖带拽地扯上设备平台。
苏鸽的眼睛睁着,她平躺着,面朝天空。
女孩的瞳色淡,她的眼睛空空的,望进去,像望着一颗玻璃珠子。
林诗兰看见她的嘴在动,耳朵凑过去,听见她微不可闻地叫着“妈妈”。
血顺着嘴角流下,苏鸽的鼻翼微微翕动。她眼睛张得大大的,林诗兰帮她捋着粘在脸上的发丝。
“这里,曾有一棵树,很大的树。”
“妈妈说,信念……有能量……”
她的眼里有深深的怀念。
眸中焕发的光彩,稍纵即逝。
苏鸽的喉咙,发出难受的咕嘟声。
“只要足够虔诚……就能,祈祷,一场雨。”
嘴唇发抖,痛苦终于不见了。
她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
一滴雨水,滴入她的眼睛。
苏鸽没有眨眼。
她死了。
……
谭尽睡了一会儿。
被哭声吵醒,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天黑了,石化厂的火不再烧了。
四周漆黑,他们被水流声与雨声包围着。
一个温暖的身体抱着他。
见他动了,林诗兰哭声更大。
他们的处境不乐观。
涨起的水位不断逼近他们所在的设备平台,要想不泡在水里,必须再往上爬。而头顶的梯子遭到灾害损坏,已经断裂,他们去不到上一层。
她急切喊着他的名字,确认他的醒来不是自己的幻觉。
谭尽动了动,指腹揩去林诗兰眼角的泪。
“我还没有死,没想到吧。”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冷笑话。
林诗兰没笑。她把自己嗓子哭哑了,说话像得了重感冒。
“都死了,全部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
“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放心,我不舍得死……”
他声音小,却仍有平日里那股轻佻随意的劲。
“刚考上大学呢,我考个一本容易吗?很快,我又能跟你一起上学了。所以,我必不可能死,我可不想你变成我嫂子。”
林诗兰停止了抽泣,脑袋懵懵的。
“我、我成你嫂子怎么了,你要不要这么讨厌我?”
谭尽扑哧笑了,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我喜欢你啊,白痴。”
他的双眼,盛满亮晶晶的星星。
她惊讶地盯着他。
她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