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打听了。”
郑西野把姑娘滑稽可爱的小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微勾,不再出声,直起身继续专注地给她剪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彻底暗下的同时,理发工作也终于宣告完成。
剪完,郑西野微掀眼皮,望向少女面前的镜子。
她样貌娇娆美艳,齐耳短发不显丝毫男相,反而将五官优势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薄而碎的刘海下盈盈一双眼,愈发神清骨秀,不可方物。
郑西野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晃神。
许芳菲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先是对着镜子认真照了几秒,紧接着便转过头,有些拘谨又有些忐忑地问旁边:“你觉得……怎么样?”
郑西野注视着少女娇媚动人的小脸,说:“很漂亮。”
“……谢、谢谢。”许芳菲弯起唇,朝郑西野羞赧一笑。侧头瞧见她剪下来的长发足有一大把,被他放在镜前的桌子上,便伸手去取。
然而就在这时,边上那位却开了口。
他拒绝道:“这些头发你不能拿走。”
许芳菲动作一僵,狐疑地问:“为什么?”
郑西野回答:“要做统一处理。”
听了这话,许芳菲小肩膀一垮,丧丧的,有点惋惜又有点小小的郁闷,无意识撅了下嘴。
郑西野看她一眼,微微动了动下巴:“怎么?还在担心自己以后嫁不出去?”
许芳菲:“。”
“你头发是我剪的。”郑西野说,“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对象,这个责任我负。”
话音落地,许芳菲一时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解地歪歪脑袋,好奇道:“教导员,这种责怎么负呀?”
随之便见她的教导员一勾嘴角,懒洋洋地笑了下,说:“我娶你啊。”
许芳菲:“……”
因军训还未正式开始,所以新学员入学的第一天晚上没有集训任务。晚饭过后,各队便相继解散。
从自助理发室出来,郑西野独自一人回到他在云军工的宿舍。
军校上下都同吃同住,除已婚干部可以每天离校回家外,剩下的人,无论是教元学员服役战士,还是队干部、教导员,但凡单身,那就都是不分职务只分性别,统一住宿舍。
唯一区别在于,学员和战士们是住六人间的集体宿舍,其余人则是住单身宿舍。
郑西野住单身宿舍9栋,507室,二十来平米的空间被一分为二,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座椅、一个大衣柜、一个电视机,简单几样物件组成卧室,另有一个独立洗手间,全军统一配置。
进了门,他随手摁下墙上的灯开关。
一室豁然明亮。
八月底,天气并不凉快。郑西野关了门,脱下迷彩服的外套随手挂到墙上,只着一件军旅短袖体能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微凉的水流进入口腔,沿咽喉滚入食道。
总算将那股子炽热的躁动平息几分。
砰。
一杯凉水灌完,郑西野随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弯腰坐下。静坐片刻后,他从裤兜里取出带回的东西,神色宁静,动作温柔,把它放进一个蓝色透明收纳盒。
盒子里,一卷长发柔顺乌黑,在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很淡,不属于任何香水或香精,若有又似无。
郑西野知道,那是小姑娘身上纯天然的体香,清新而甜蜜,像极了盛夏季节某种熟透的水果。
指尖轻轻摩挲发丝。
郑西野目光变得柔和,柔和至极,几乎折射出种病态的迷恋。摩挲好一阵后,他才将收纳盒密封好,拉开书桌抽屉,放进去。
就在这时,一阵嗓门儿忽然从走廊外传来,大咧咧地喊道:“野哥!”
闻声的瞬间,郑西野眸色微凉,脸色旋即恢复成一贯的冷冽散漫。
他过去开了门。
“野哥,”门外是顾少锋笑嘻嘻的脸,“明儿就要军训了,咱俩商量商量训练内容。”
郑西野哦了一声,撤身让顾少锋进屋。
顾少锋迈着步子走进去,仰起脖子环顾一圈,啧啧道:“偶像就是偶像,这屋拾掇得也太讲究了。”说着,他回过头来看郑西野,有些不可思议:“野哥,现在又不是上学那时候,每天有队干部检查宿舍卫生啥的。你怎么还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啊?”
“习惯了。”郑西野拿出纸杯,给顾少锋带了一杯纯净水,把椅子留给对方,自己则弯腰坐在了床沿上。
顾少锋也渴了,一仰脖子把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擦擦嘴,竖起大拇指:“嗯,值得学习。”
郑西野说:“我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大一军训都是基础训练。”
“现在也是。”顾少锋接话,“站站军姿,练练队列什么的。其它都是后期的专业课。”
郑西野问:“有没有拉练项目?”
“有一个,确实也是军训内容。”顾少锋道,“最后一个月去了。”
郑西野了解完基本情况,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会儿。突的,顾少锋余光一瞥,注意到面前的抽屉里似乎有什么,黑乎乎一片,装在一个透明收纳盒里。
他纳闷儿地皱起眉,正要定睛细看时,郑西野已“哐”的声将抽屉关了个严实。
这副欲盖弥彰的姿态,令顾少锋更好奇了。
“野哥,你抽屉里是啥啊,我瞧着怎么还有玩具,像是小女娃娃过家家用的小锅铲啥的。”他打量着郑西野冷峻的面容,眼风再一转,又看见书桌上的电脑旁边,居然摆着一个小巧的黏土娃娃。
圆头圆脑,可可爱爱。
这一下,顾少锋更惊了。他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道:“野哥,真看不出来呀。原来您老人家长了一张冷面阎罗的脸,居然有一颗粉红粉红的少女心?”
郑西野:“。”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还有其他事儿没?”
顾少锋动了动唇,正要答话,一阵手机铃声却突兀响起,将他堵了回去。
郑西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顿了下,将电话接起:“喂。”
听筒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温和儒雅,说道:“西野,听说你借调到军工大了?”
“是的,宋叔。”郑西野回道。
“小瑜回来了。”对面笑了下,“你之前托我办的事,已经有结果了。但是我这几天不在云城,我让小瑜过来跟你详说,你看怎么样?”
“好的。”
简单几句说完,郑西野挂了电话。再一抬头,对上顾少锋乌黑明亮,闪烁着八卦之光的眼睛。
顾少锋兴冲冲的,很好奇地问:“野哥,是不是有人要来找你?”
郑西野把手机收回裤兜。
顾少锋眼底的光更亮了,还朝他抛了个媚眼,压低声:“男的女的呀?”
郑西野说:“女的。”
“噢哟!”顾少锋惊喜,“不会是嫂子吧?”
郑西野冷冷地说:“我单身,没对象。”
顾少锋:“这大晚上的能来找你,关系肯定不一般,不是对象也能往对象方面发展嘛。”
缺筋少弦没话找话,郑西野都不稀得搭理顾少锋,起身把迷彩外套往肩上一披,穿好走人。临出门前淡淡撂下一句:“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儿带上。”
“好咧!知道了!”迷弟顾举起双手,朝那挺拔背影兴高采烈地挥了挥:“偶像再见!”
许芳菲顶着一头短发回到宿舍。刚进门,几声诧异惊呼便错落响起。
李薇瞪大了眼睛,说:“怎么就集合吃了个饭饭的功夫,你头发就被剪短啦!”
“就是。”曲毕卓玛也走上前,围着许芳菲转了一圈,在她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许芳菲摸了摸空落落的脖子,嗫嚅道:“就刚刚。”
张芸婕问:“你请战士帮你剪的?”
“不是。是我们大队的教导员。”她回答。
“郑西野?”李薇挑挑眉毛,对那位传奇的“狼牙战王”更是好奇,说,“我听说,这位爷今天还跟你们队放了话,说在校期间不许你们谈恋爱?”
“本来学校也有这个规定。”张芸婕笑了下,说:“郑队也没说错啊。”
这话一出,旁边正在看书的魏华坐不住了。她抬起头,一副尴尬又苦恼的神情,道:“那本来就有对象的怎么办,总不至于勒令分手吧?”
“哟!魏华你可以啊。”梁雪伸手勾住她肩膀,一脸打趣,“高中早恋啊?”
“谁、谁早恋!”魏华一下红了脸。辩解说:“我们是毕业以后才谈上的。”
“哎呀哎呀,紧张什么。”李薇好笑地摆摆手。对众人道,“咱学校原则上是不能处对象,但是本来有对象的也可以维持现状,怎么可能棒打鸳鸯!那成什么了。”
“我就说嘛。”魏华放下心,埋头继续看她的书。
张芸婕这时伸手,摸小朋友般拍了拍许芳菲脑袋,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不错不错,颜值一点没下降,咱们小丫头短发也好靓女的哦。”
张芸婕是广城人,说普通话时偶尔会夹杂一些粤语习惯。
许芳菲轻轻弯了弯嘴角,知道粤语里的“靓女”就是“漂亮姑娘”的意思,朝张芸婕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李薇打趣:“她长成这样,什么发型hold不住呀。”
曲毕卓玛接话:“就是。长成这样,放阅兵式上分分钟火遍全球。”
许芳菲害羞地跺跺脚:“你们够够的了。”
几个女孩子又笑闹了会儿。
曲毕卓玛提议道:“待会儿7点半要集合上晚自习,还有20分钟,不然一起去洗个澡?”
大太阳底下折腾了一天,所有人都浑身黏黏腻腻汗涔涔,话音落地,爱干净的女孩们全都高举双手表示赞成。
两分钟后,许芳菲收拾好洗漱用品,给妈妈发去一条报平安的短信,最后一个出门,跟在室友们身后小跑而去。
专业书已经提前发下来,整个晚自习上,各年级各大队的学员们都坐在教室里看书,教学楼鸦雀无声。
许芳菲莫名犯困,整个人有些蔫蔫儿的,强打精神将主课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
晚上九点整,下课铃声拉响,她如蒙大赦,飞快收拾好书本下楼列队。只见两个队领导只有顾少锋一个在,郑西野不知所踪。
许芳菲有点疑惑,但身体不舒服也没心思深思多想,霜打茄子似的回到寝室。等她换上体能短袖服,洗漱完去上卫生间时才发现,导致她整个人蔫头耷脑没精神的罪魁祸首。
居然是她例假来了。
许芳菲的例假通常规律,不知是换了新环境不太适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次例假,比往月提前了大约一周。她简单处理一下,紧接着便跑出洗手间,将自己分装卫生用品的行李袋打开来,一通翻找。
然而直到把行李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一包卫生巾。明显是忘记带来。
许芳菲大囧,懊丧地拍拍脑门儿。
一旁的张芸婕看出她脸色古怪,都是女孩儿,琢磨两秒立马明白过来。张芸婕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包苏菲,递给她,说:“先用我的吧。这会儿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下楼买。不着急。”
许芳菲朝张芸婕投去一记感激的目光,接过东西飞快冲回洗手间。
拾掇完,她套上迷彩外套下了楼。
军工大管理虽严苛,但也不乏人性化的一面。比如说,为了照顾女学员,校园最大的日用品超市就设立在女生宿舍区附近,从5栋走过去,散步遛弯的步速,五分钟的路程都要不了。
许芳菲步子飞快,很快便抵达超市门口。
距离熄灯还有一个小时,超市里人不少,学员们三五成群,安安静静地选购着商品。许芳菲定定神,捏着校园卡走进去,小逛一圈,然后拿起两包加量装的苏菲去往收银台。
刚低着脑袋排进队伍,令许芳菲始料未及的一个声音却兀然响起,在她头顶上方淡淡地说:“挺巧啊。”
许芳菲:“。”
她猛抬头,一道高大身影闲闲排她前面,着丛林迷彩套服,挺拔如画,俊美无俦。
“……教。”偶遇来得太突然,许芳菲惊呆,舌头打结,磕磕巴巴地喊:“教导员好。”
郑西野垂着眸,直勾勾瞧着眼皮底下的小姑娘,扫眼她手里:“来买东西?”
短短两秒,许芳菲意识到什么,白皙脸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成颗熟透的小苹果。她囧辣个囧,完全是条件反射,小手“嗖”一下往后收,将两包苏菲藏到自个儿身后。
然后巴巴咽了口唾沫,点头回:“嗯呐。”
郑西野刚才只瞥见她手里拿着个黑色物件,根本都没看清是什么。他说:“买什么,放上来我一起结。”
许芳菲要窘炸了,攥紧手里的姨妈巾,脸烫得能煎鸡蛋,脑袋拨浪鼓似的摇来摇去:“不不不,谢谢教导员。我自己来就好。”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瞧着眼前的短发小姑娘,觉出这崽崽神色怪异,微微一挑眉:“无端端的,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话说完,男人自然而然便伸出一只胳膊。微凉有力的大掌,轻覆住她额头。
许芳菲:“……”
许芳菲睁大了眼睛,红潮唰唰蔓延到耳朵,再到脖子,再到脚趾头。没等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竟又有了动作。
他敏锐觉察到异样,似不大确定,俯低身,高挺鼻梁略贴近她耳廓周围,轻轻一嗅。
下一瞬,郑西野眉心用力拧起一个结,黑眸中忧色毕露,低声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