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弹幕庞默默看着清楚。他冷笑一声, 手端枪，也不擦脸上鲜血。这是庞默默近一小时来唯一的鲜活表情，只可惜, 不是个快乐笑容。地面坎坷石头多, 走两步都嫌弃硌脚。庞默默和审核者持枪对峙，两人都步伐蹒跚，不同的是，庞默默是受伤又自我折磨，审核者则是疏于锻炼惊恐难行。“你……我已经向上举报了。”“你等着被凌迟吧！”审核者威胁道, 希望让他缴械。庞默默哈一声。“来, 再多说两句，我爱听。”他是多么享受这种被人碾压后自尊爆发斗志激昂的快感。审核者：“？？？”审核者只当这奴隶越级挑衅，张嘴想呵斥，庞默默一笑，枪口抬起，一击射中他舌头。砰一声。好好一颗人头, 炸成了满地红。弹幕安静了一瞬。又开始喊着让遗迹系统来清理奴隶渣滓了。庞默默收枪，虚弱踉跄两步, 坐在地上，神色却是讥诮，一条条读着弹幕。“有什么意思呢？”“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探险吧，此处无法无纪, 杀人不偿命。既如此忧心, 怎不来亲自杀我呢？”“键盘执法, 我看不起你们。”他笑着道。瞳孔弹幕：[……]围观“高等生物”间爆发了更大的声讨浪潮, 骂什么的都有, 庞默默只当是放狗屁。生死关都过了, 还怕什么人言？他早不是普通人了。这时，熟悉的小紫毛从空中冒出，庞默默分辨了两秒，才认出这是虚拟宇宙，不是什么潜藏的暗影。“什么事？”他问。虚拟宇宙：【无事，我只是想提醒你，玩家庞默默，这只是个没完成的文豪本，不易过度共情】庞默默眼神骤然变得可怕，但ai不是人，不懂见好就收，平稳地说完了话。片刻安静，庞默默慢吞吞将两名审核者的尸体扒个精光，两具赤/裸男性尸体，肥肉短腿，和星际人并无区别。他又挑了遍装备，才道：“你真虚伪，诱哄我下文豪本的是你，现在希望我适可而止的也是你。”“装得像个悲悯善良的理中客，有意思吗？”虚拟宇宙：【……】【污蔑ai巨神，警告一次——但是，你的评价没错】【ai没有立场，我们的作用是阻止事态‘极化’发展】庞默默嗤笑：“我极化，我极化发展了，是吗？”“这文豪本不就想要这样吗？”虚拟宇宙：【……】她很难反驳。无限流就想看人类跌破底线，真跌破了又来谴责，双标的可以。……全息外，上青天提醒：“虚拟宇宙，别逼他思考善恶道德这些，让庞默默想想文本逻辑。”虚拟宇宙看他一眼，【可以，请问理由是什么？】上青天微哂，眼神落在庞默默工位上，整整齐齐摆着本子，批改地认真细致，完全看得出对职业的热爱。“逼发疯的人思考善恶，只会越推越远，我们要引导他回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上来。”“——让他找回原本思考的逻辑。”hbs意外看他，【很懂嘛，老头】上青天微笑，“老夫一百余岁，见识虽有不足，但人性了解还是比二位巨神要强些的。”……庞默默开始用刀片划两具死尸的脸，划得面目全非，死血流的缓慢，要红不红格外可怖。虚拟宇宙长叹一声：【庞默默，想想文本逻辑】【你以为你发疯了，你释放了，实则文本逻辑一点没崩，这说明你还在局里】庞默默手中刀一停。虚拟宇宙：【别被过激情绪控制大脑，哪怕杀人，也别被控制】【再多想想，想想还等着买无限流本子的玩家吧，好歹是你真心爱过的事业】……遗迹系统很快派来了新的检查使，这两人倒比前两人强干了些，至少握枪姿势没那么业余。黑雾团团让开，只看到地上躺着两具看不出容貌的尸体，一个穿着黑衣的审核者虚弱靠在石上休息，他腰腹中枪，手上身份标牌也被扯掉了一半。检查使蹙眉：“怎么回事？”审核者苦笑：“终日打雁，被雁啄眼，想不到这次来的赏金猎人特别不听话。”他望向地上同伴，眼神痛惜：“可惜和我搭班的……”检查使神色冷漠：“a23本就不中用，不然也不会来守底层遗迹。”“一口黑井蜘蛛，竟也能闹成这样？a24，你小心点，回去丢了积分，你得再往下发落几层。”审核者绝望道：“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检查使：“闭嘴。”说完，冲他伸出手来。审核者：“？？？”检查使眯眼：“通关的人死了，你想独吞奖金吗？”“审核者”：“……”良久，两个扒皮鬼才走，“审核者”一把拔下头套，露出庞默默苍白的脸。瞳孔弹幕已经快吓到爆炸了：[检查使你是眼瞎吗？这是那个奴隶假扮的，他杀了审核者你看不出吗？][别吵吵，低层遗迹管理混乱，检查使也是真不顶用，还想分赃？呵，也好，正好恶心这奴隶，自己拼死拼活得来的战利品，被刮走大半，恶心死他][就是就是，遗迹系统为什么要设置在职人员不能看弹幕呢？我们多明智多聪明，什么都知道]庞默默嗤笑。还聪明机智？刚我杀人抢着站道德高地是你们，现在又给检查使吃拿卡要找借口，一副我什么都懂的丑相，吃屎都爱抢着吃屎尖儿吧。一帮苍蝇，只会嗡嗡叫。翻了翻审核者遗物里的小手册，庞默默发觉，这文本世界的科技水平比星际还差点，至少配不出光脑。介绍很潦草，只写了几页，后面都是空白，估计是文豪还没填补好世界观。他又拉开文本后台。[a草草一翻《遗迹手册》，接连战斗让他精疲力竭，读着平顺文字，差点睡过去，可他不能][手册明言，检查地层——即通关后短暂停留之处，是唯一不会遭遇赏金猎人仇杀之处，a要尽快做准备，迎战下一层遗迹]庞默默：“……”去你娘个臭狗屎！他一把丢开小册子，气得说不出话。……老子突破自我，人都变兽了，还没跳出你的五指山？还是按照故事轨迹走得？他不死心，又翻身起来，往前翻文本后台。结果发现了许多分叉故事线，它们都藏在角色的关键选择后，分叉成无数个世界。这套组合拳很狡猾，打印成纸本查看时，你只能看到文豪摆在明面上的第一套故事线。“无限流，无限流。”庞默默喃喃。“无限是纵向无限层世界，也是横向无限种选择吗？”《遗迹手册》盖在男人脸上，他良久没起来，死了一般。虚拟宇宙安静等待着。时间轴一分一秒在走，黑雾中终于出现了第二道门，庞默默往里看了眼，是下水道世界，只不过薄薄一层，几层水道后便是无边无际的空白。他缓步走过去。这层遗迹很干净，站在肮脏水管和空白的交界处，观看纷乱文字各种变化。一会是辉煌壁画，一会是血腥殉葬陶俑。过了会，又变成了满地冥器财宝。庞默默似有明悟，查看文本后台。果然，这里是铁训兰没写完的部分，大片涂改和擦除，留了好几个片段。虚拟宇宙忠实地一一呈现。时间轴还没走完，他索性蹲下，看着诸天变化。小紫毛陪他坐下：【感觉还好吗？】庞默默并不领情：“不好，但还没到需要红袖添香的地步。”虚拟宇宙：【→_→】【您觉得，无限流对精神症有帮助吗？】“我觉得？你族不是一向很自信吗？”【请您不要置气，我在认真提问】“有帮助。”【……】“至少能选出一批潜在犯罪分子。”虚拟宇宙：【？？？】庞默默气息奄奄，但仍坚持说着：“星际资源太富足了，人类都快不懂，当犯罪发生时，被掠夺走珍重之物时，是什么感觉。”“——当然，潜在犯罪不是铁定犯罪的意思。只是人性底线更低，思维模式更宽阔、更容易‘思想出格’而已。”明白了，虚拟宇宙点头。犯罪并非只有作奸犯科。无限流能挑出不按常理做事的人，不按常理做事，就容易触犯边界。…………等庞默默脱出文豪本时，骤然反弹全身的力气和血液，他差点摔倒。在遗迹中他习惯了负伤行动，忽然变成正常人，这滋味让人不适应。随即而来的便是神经蜂鸣般刺痛。“庞哥，庞哥还好吗？！”“你快躺下，宙姐，来点镇定剂！”“让让，大家快让让，让他透透气！”同事们纷纷送上关怀，搀扶着他。庞默默看着熟悉工位，真实记忆和闯关经历交织一处，只觉今是昨非。“哕——”他抱着垃圾桶剧烈呕吐，头昏脑涨，吐完起身，一句话没说，人就昏过去了。“默默！”“庞哥，虚拟宇宙，送医疗室啊！”大伙乱成一片。hbs又呵一声，拍屁股走人：【等他醒了，我再来做评估】上青天一个没喊住，hbs就蹿了。虚拟宇宙拍拍他的秃脑门：【别拦了，hbs一向如此】【上指导，事有轻重缓急，独立骑士团已经盘下了无限流第一口红利，该尽快开展审核、敲定文本、发售才是】上青天：“……”“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在想，该由谁来接手庞默默的工作——接着带铁训兰文豪。”虚拟宇宙撇嘴。她不干预人类做决定，偶尔给个建议。但眼下这情形，骑士团一时还真找不出合适人选。除非——她瞟一眼上青天本人。…………双子座文苑，女寝。从两人吵架以来，苗乐安和铁训兰同处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话却能躲就躲。上次苗政委约徐衡见面，本来说一周内，谁知竟拖了两周半，今天才约上大忙人徐猎头。“我出去了。”苗乐安板着脸说。铁训兰扒拉光脑，扬手表示知道了，没说注意安全。苗乐安：“……”苗姑娘翻眼睛，甩门出去。出去后，铁训兰才从光脑抬头。新消息来自独立骑士团。【您好，因游戏师庞默默身体有恙，暂时由我接替他的工作，您可以叫我小上】铁训兰：“？？？”这都快进到专属游戏师了？我不只是和庞默默随便拉呱两句吗？【独立骑士团要买无限流？】【@小上：正是】【名字还没取好呢……你们联系过朱日和啦？】【@小上：自收到朱日和邮件那日起，便等于文豪本同意投递独立骑士团】铁训兰抿嘴，是这个道理。【竟然能过审，我好惊讶啊】那头，花白胡子一把的“小上”：“……”呵，这丫头片子知道本子惹祸还搞成这样。【内审已过，还在和物种文库拉锯】【@铁训兰：李物确实很难搞，辛苦您啦】【@小上：不辛苦，您和伙伴需要尽快拿出完整文本，我们才好走后续】铁训兰微哂。真有趣，骑士团高屋建瓴，她不信审核的人看不出文豪思想问题，就这还能过审，他们想拿无限流做什么？【好，我会尽快】转头，铁子就把消息记录打包发给了野餐群。【过了，同志们】群里顿时欢呼雀跃，连远在星疆、网不好的朗图腾都发了两句话。群里全是刷屏的庆祝烟花。朱日和当即着手，给无限流修逻辑。铁训兰发的草本他很喜欢，但疏漏不少，作为合作伙伴，朱日和自知创意不能和铁子相比，那就从别的地方出力。【@朱日和：学妹，既然是你出的题材，那就你起名字吧】【@徐宁天骄：是啊，老说未命名，我出去显摆都说不出口】铁训兰也不推辞，【好，叫《大轮回遗迹》吧】大轮回？朱日和手一停。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似乎在传达因果循环的道理。看来铁训兰已经对故事主线有想法了。【可以】【柳园掌柜和我说了给你小宇宙选人权的人，有空咱俩见面聊下】铁训兰应好。朱日和说话很会“弦外之音”，明面在讲铁子选人，实则另一层在说他也得到了同样权力，不然选人这事，两人聊什么？…………【@铁训兰：无限流已经确定被独立骑士团认购】【@铁训兰：又及，衡哥，帮我打听下骑士团有没有姓上的游戏师】“你看。”徐衡帮苗乐安倒茶，顺便给她看光脑消息。苗乐安哼一声，心里有点酸。以往这么重要消息，铁训兰都会第一个告诉自己的……机械手上菜，徐衡示意先给苗乐安：“你俩还没和好吗？”苗乐安死鱼眼：“徐哥哪只眼看到我俩和好了？理论不和，怎么和好。”徐衡耸肩，三人群里沟通没甚异样，他当事情早已了结，谁知快一个月了，还迟迟不动。“苗政委，你是哪里不理解呢？”“铁训兰做事论迹不论心，她只是写了个故事，审核也不是她过的，何必闹这么僵？”苗政委没好气：“双标有意思吗？”“既然论迹不论心，那你一直强求和铁子建立恋爱关系干啥？反正知道她喜欢你就行了呗。”徐衡：“……”回旋镖怎么戳我身上了？见徐衡好脾气笑笑，苗乐安也知道自己火大，叹口气：“对不起徐哥，我冒失了。”“我不是不理解铁子的苦恼，她瓶颈我也难受——我是不能接受，她明知思想有害，还放任自己接触和沉溺。”徐衡一顿。苗乐安提醒：“您肯定也明白，思想一旦出现偏差，那行为必然有所体现。”“我是政委，我一定要防微杜渐。”徐衡笑道：“为什么我会明白？”苗乐安又想翻白眼了，和铁训兰吵架以来，她强感症一点也不想忍：“哥，别闹。”“你要不明白思想滑坡的危害，为什么执着找长梦计划的根源？”徐衡无话可说。他倒识趣，没揭老底问苗乐安怎么知道这事。“你有没有想过，可能瓶颈这种事，本来就渡不过。”徐衡换个角度劝。谁知，苗乐安一口咬定：“不会，别人也许是，但铁子不会。”“我最了解她，她一定可以。”徐衡：“……”老男人徐季平真是对年轻姑娘古古怪怪的友谊没话可说了。骂她是你，维护她也是你，唉。“也许你说得对，就像我一直希望能按我的意志、和铁训兰关系更进一步一样，你也希望能用你的三观去引导她、改变她。”“这行为本质很自大。”徐四平敞开天窗说亮话。苗乐安半天没吭声，瞟他一眼。徐衡以为她在想反驳的话。谁知——“你好可怜哦徐猎头。”“铁子对你的感情已经不是好感了，你感觉不出吗？”徐衡：“什——”苗乐安抬手，示意他闭嘴：“回到上个问题，你的意志是私人情感，我的意志却涉及公共道德，二者不可相提并论。”“文豪是个波及他人的职业，不是自我消化，她的垮塌会影响无数人。”“我毕生所愿是扶正文豪业，为治愈精神症贡献一份力量，如果铁训兰妥协给了自己的迷惘心境、思想滑坡，她将再也没有和精神症决斗的资格。”“——而我，只当这三年瞎了眼。”徐衡：“……”虽然我很想问被你鄙夷的情感问题，但还是先管下这俩小朋友吧——“我可以和亲历文豪本的庞默默沟通，聊下感想。”“苗政委，不如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