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衡来加护病房看望时, 荣大文豪正在和海春阳吵架。“放屁！你脑抽了吧！仙人劈山带来的启示是要博泽万民，做人间的保护伞！”“你才狗屎！人性恶臭，世人不堪，哪些人有什么好救？”“物伤其类最可耻, 海春阳你脑子清楚点！玩个文豪本而已, 你的技术流去哪儿了？口口声声说人性，怎么, 想改行体验派了吗？”“我——”一局吵完, 荣成小胜。徐衡：“……”“早啊, 两位, 活力满满嘛, ”徐衡放下果篮花束, “隔老远都听见你俩吵架。”“喏，一条走廊的舰师都来看热闹了。”海春阳一脸霉坐在靠里营养舱里, 荣成情况比他好不少, 已经离舱室内活动了，一听这话立刻出门，不得了, 长长一条白色走廊, 每道门都伸出几个脑袋往他们这边瞅：“荣老师和海老师吵架啦！大家快来看！”“哪儿呢哪儿呢？哎呦，我针头咋这么紧！拔不掉！”“听着是文豪本故事, 什么仙人什么成魔, 好有意思啊！”“省省吧兄弟，咱新舰师要上思政课了, 能让他们这么欣赏这么据理力争的好本子, 你觉得会不会拿来折腾我们？”荣成：“……”徐衡：“多大的人了, 还这么不稳重。”他关上门, 数落好友：“——要真把上课的内容泄露干净，我看你们还怎么检测新舰师的精神阈。”俩人坐下，三人大眼瞪小眼。荣成啃着苹果：“你也下《灭神》了吧，片段一咋过的？”徐衡：“……”“过不去这坎了，是吧。”“我触发了适应性回路妖道，一路都在作壁上观。”一听这话，俩文豪：“……”俩人齐刷刷窜起来，海春阳还一头磕在了营养舱上：“卧槽，还有第三条适应回路？”“妖道是什么？！快说说！”那满脸欣喜，像个头回看见好小说的小年轻。徐衡忍俊不禁：“片段一明显是考教人的潜在心理性格，我性格什么样，两位大概都知道。”“闯妖道的诀窍在于，不要太共情惨死的凡人，把自己当成草木，悲歌慷慨一番，有一定概率就能触发适应回路三。”这诀窍点的很到位。但两位听众却一齐沉默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仙人劈山那等场景，竟然能“不要太共情”？……你是魔鬼吗？海春阳不如荣成了解徐季平，此时看他的眼神又爱又恨。徐衡啊徐衡，说你心如止水好还是冷若冰霜好？但荣成却是更了解好兄弟的。当年徐家覆灭时，不说牵连流放的族人，就光嫡系一门三英才排队自戕这事便震撼了银河系。他们决然跳下了银河帝国的混沌数据池，以死明志，从此没了物理形态，成了无知无觉的数据符号，永远刻录在浩瀚宇宙的网络中。一门一代四天才，只剩孤零零一个徐衡。要说对世事无情的认识，他徐季平的了解程度，够做文豪一辈子的情感源泉。所以——“换个话题吧。”荣成拍拍兄弟肩膀，“我是一定要力荐《灭神》去祸祸，啊不，锻炼新舰师的，如果谁拦我，我一定努力劝服他。”徐衡看他手上的青筋：“物理劝服吗？”荣成挑眉，看向海春阳。这家伙从脱出文豪本后，整个人大变样，偏激狂放，这几天做噩梦，连营养舱都打破了两具，真像是——“恐怕是被文豪本激发了里人格。”徐衡低语，“你明白的，性格这东西，不会只有一面，哪一面现于人前，全看理智怎么决定。”现在海春阳这样，明显是理智拘不住情感了。“可能，这才是本性。”徐衡道。荣成大受震撼。“那……”老好人又开始担心了。情感剧变对创作者来说是大劫，渡不好文豪生涯就完蛋了。“无妨，”徐衡笑道，“无非是体验派多一员大将而已。”“编排我说什么呢！”海春阳一拍营养舱，“来来，当面说。”荣成：“……”“海前辈，荣成说要推荐《灭神》做上课教学本，想问您的意见。”徐衡神态自若地转移话题，海春阳一愣：“好啊，我刚还担心荣成这烂好人不同意摧残舰师呢。”徐衡：“成，那就再问下其他文豪。”荣成摆手：“不必，其他兄弟都在忙活，轮转培训的就我俩，你要愿意来，就仨。”徐衡：“……不愿意，再见。”…………双子座北河二，文苑附近。自从那天高校版发帖事件后，一年级便流传着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文豪系：俺们系有个崽要上北河二黑暗赛道啦！！思政系：嘤！文豪系：俺们一年级一大半都在做拼盘文豪！！思政系：嘤嘤！文豪系：……不过，这本子要求好高啊〒_〒。思政系（嘬嘬嘬）：想去现场选命定的文豪。黑山咖啡馆。现在客流不多，北角一大片桌子趴着的都是嫩脸蛋一年级，个个奋笔疾书，有的写光脑，有的写白纸，还有得光脑链接着物种文库，时不时意识脱离，去疯狂查资料。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看看手边刚做好的拉花，决定等下再端上去。现在端了，估计又是凉在那。有个海蓝发色的男生刚还闭目链接物种文库，现在忽的睁眼：“找到了！末法时代华夏帝都的地铁路线图！铁同学！”他一喊，那边一个黑头发姑娘立刻窜出来：“干得好海福盛！”“j市地铁大爆发的线路捋顺，就交给您了！”铁训兰郑重地拍拍海福盛肩头，给他激动地，满脸通红。丧尸风洞！三十分钟极限和平门！场景三最重要的框架逻辑，归我了！强烈使命感彻底点燃了海福盛同学，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下去了。安六神趴在白纸上，取下耳朵夹的铅笔，目不转睛勾勒主要角色相貌：“你就玩我舍友吧，明知他心思单纯，还撺掇他，铁训兰你良心不痛吗。”有同学交上来新设计的人物，铁训兰快速翻看，边抽空回嘴：“你又好到哪儿去了？”“昨晚开会怼我是不是清朝人，竟然用铅笔画图？结果还不是熬夜去练，今天看你画图挺顺溜嘛。”安六神：“……”安六神顿时想用铅笔头去丢她，一看自己胳膊上，蹭得一片铅黑，啧一声：“哎这东西真是奇妙，用起来明明和光脑画一样，但就是有手感，有实在感。”“来来来，你赶紧看看，我新画的颜如玉怎么样？”铁训兰一扫草图，眼前顿时一亮。画中女主角神色冷肃，面目却明艳凌厉，一头长卷发飞扬空中，窄腰长腿，背后枪袋微微拉开，露出冰冷枪口——极冷和极美在一人身上形成激烈对撞，夺人心魄。周围同学也露出了惊艳眼神，连老板娘都伸头看了过来。安六神得意道：“怎么样，铁组长？”铁训兰屏息点头：“花露水，你雕琢人物的天赋实在厉害。”“但是——”她也取下耳夹笔头，刷刷两笔，“也许这样会更传神些。”顿时，老板娘把脖子伸得更长了。她好奇这姑娘很久了，年纪不大，却能做组长，这群学生个个不得了啊，她开店这么多年，真觉得这是最好的一届了。铁训兰的改动很简单。——一道狰狞伤疤出现在了颜如玉脖颈上。它半藏半露，一头扒住跳动心脏，另一头蔓延到了白皙下颌，末尾花纹样散开，覆盖下脸颊，连接毛细血管，狰狞丑陋，碰一下就流血。刹那间，人物染上悍烈之气，一个从末世血海地狱爬回来的女英雄形象跃然纸上。安六神呼吸停顿。一瞬间，他感觉不到手中笔在哪里了。几个停笔的学生也看呆了。这是，画龙点睛啊……“铁子，你这是——”铁训兰慢吞吞说：“花露水，你天赋是真的好，但构思人物缺乏事实经验，从末世爆发到《渣月》本末尾，颜如玉是没法独善其身的。”“她从冷心冷情变成有担当，光帅逼是不行的，染点血，受点伤，更符合人物形象。”她扭动简易全息按钮，光芒闪过，一米七五的颜如玉凭空出现，用那张靓绝娱乐圈的脸缓缓扫视众人。“……”一堆学生张大嘴回望她，气魄逼人，好真实！见大家动情，铁训兰心思电转，立刻在文本草稿里加了句台词。全息时间轴原速推进，颜如玉看了眼自己的创作者，缓缓开口，女声温和沙哑：“你们想要怎样的我？”“黑口黑面的？菟丝子花的？还是水晶人偶任人摆布的？”“有何区别呢？”“人类大劫面前，唯有将最小的自己融入最大的时代，才能共渡难关。”说着，她微抬下颌，露出颈上的狰狞伤疤，还渗着血，神色却平淡决然。“……”现场一片安静，无人说话，隔壁寝室的柏晶晶眼泪都快出来了。血勇、孤胆、冷僻、牺牲感。女主角重走血海复仇路的形象瞬间立了起来。连美艳老板娘都捂住嘴，眼眶湿地看不清人脸。安六神眼睁睁看着颜如玉转向他，低声道：“谢谢你为我设计的容貌。”“不，不客气。”安六神满脑子都是故事里颜如玉受的罪吃得苦，前世今生是是非非，他快心疼哭了。拉住颜如玉手的瞬间，他忽略了意识脱离感：“姐姐你别怕，什么都会过去的，人类会赢，你也会，什么白月光通通滚蛋！”“康康我，弟弟可以！”背后的铁文豪：“……噗！”她偷偷又加了一笔。颜如玉神色微妙，抬起安六神的脸，美女蛇似的吐着信子：“花露水，你答应我要写两个新人设，写完了吗？”安六神：“……”安六神五雷轰顶！神智瞬间脱离情景，社畜本能原地复活！“铁训兰!”他爆喝一声。铁训兰关了演示，笑得满地打滚，银河好舍友海福盛不忍直视地别开脸。“花露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爱她哈哈哈哈哈！”周围同学没几个陪着笑，大家都沉浸在颜如玉消失的失落中。前台，老板娘擦擦眼泪，决定记下这个疯癫小姑娘。是个有前途的。以后要是混成了杰出校友，随便说一句上学时常来黑山咖啡馆，我就发了。……很快，经过一年级大组群策群力、连轴转三天，《渣月》五十个人设草本集结完毕，就等铁训兰一个个修改和润色，加进原始文本了。兰德公司也在紧赶慢赶地推进度，和白小聪聊天，常常是半夜两三点还能秒回，一看就为这个文豪本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深夜，亮着灯的睡眠舱里，铁训兰一张张看着同学们交的人设草本，上面的一笔一画都凝满了创意和精彩。唉，铁子感慨万千。好故事是能够影响人的。人定胜天的《渣月》带给文苑一年级的精神财富，绝不仅仅是一次情感体验。【@白小聪：宣传片搞好了，铁子，你那宣传文案写得是真不错，我挑了猎户座时间早上七点——也就是双子座今晚三点发布】【@白小聪：放一百个心，我大兰德可是买了帝星参宿七三天的广告位！大手笔吧！】【@白小聪：咦？人呢？】【@白小聪：啊啊啊不好意思刚没看时间，你应该已经睡了吧】……三秒后，光脑一亮。【@铁训兰：没睡，改人设呢】【@铁训兰：看您这么说，更睡不着了，熬夜等吧，哈哈哈哈】…………双子座时间凌晨三点，猎户座时间清晨七点。猎户座帝星参宿七。地球广场上，上班的人流还没涌动起来，广场上大多是晨练跑步的人。健身器材旁，奶奶爷爷们慢慢运动着，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被推到边缘花坛旁，老板娘喊着小机器人赶紧挂上光脑牌。如果不细看，你也许发现不了参宿七和末法时代的差别。七点一过，广场中央的全息大屏忽然一闪，投放了一段新游戏宣传。兰德公司的logo一闪而过，快速交换了几幅j市宁静祥和的图片，全息启动，和平门地铁站在空中放大，慢慢笼罩了地球广场。“……”参宿七的人们在地下交通站里淡定地该干啥干啥。全息地铁在他们之中穿来穿去。起初，无人注意，偶尔有几声讨论，说着这新游戏把末法时代的地铁做的真像那么回事，和我家家谱里记录的一样。渐渐地，没人讨论了，大家啃着包子高抬腿地默默看着。……广场边缘，跑步的年轻人摘下耳机，回头看了眼。他早习惯了文豪本宣传时一惊一乍的手段，说不准走个神，还能被窜出来的全息猫猫狗狗吓一跳。这次恐怕也差不多。谁知，一回头——血腥荼蘼的和平门近在咫尺。阴暗逼仄的地下空间，百米鲜血漂橹，那些穷尽想象也猜不出的血腥怪物，暴力撕开钢铁车门，扑向了惊恐惨叫的人群。年轻人：“……”阴暗而疯狂，文本传达出的顶级共情力瞬间淹没了他。绝望的大灾地狱浮现心头，年轻人心神颤抖，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啃屎。近了，近了，他跑不掉！下一秒，丧尸的血腥大口扑面而来，将他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