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沉默,不在这位勇猛的红军面前,撕开他母国脆弱的伤疤。“但是,可以让更有经验的同志去——”陈以南叹息,“您是政委,机要人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没了手,介绍人入党材料可怎么写?“不不不,亲爱的达瓦里氏。”政委用残缺的手摁住陈以南肩头,鲜血印在了衣服上,像灼烧的赤色:“我是政委,苏联红军的政委。”“我是领导冲锋的人,战火一起,我该身先士卒。”“死亡并不可怕,同志们自然会继承我的遗志,为了最爱的苏联,我无所畏惧。”陈以南复杂地望着他。又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当年她还笃信s民主义时,就被这帮赤党用类似的话,撩拨地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满脑子都是共产主义。现在时过境迁,不同的人说出了同样的话,陈以南悲伤地发现,自己还是毫无抵抗力。真没出息,她心中唾弃自己。然后开口道:“——请带上我一个。”口嫌体正直√政委:“……”男人眨了眨漂亮的灰眼睛,“哦亲爱的,我以为你会抵触。”“不会,我这人经常嘴硬。有些话,您当放屁就好。”陈以南死板板回答,自打脸技能非常熟练。……再回到木屋时,陈以南一身风雪,脱下皮手套,手掌还是冻得通红,她刚想拿起光脑,墨菲一个健步冲上来,摁住不让她看,岔开话题:“聊的怎么样?政委信咱们吗?”陈以南诧异看他一眼,“说不上信不信吧。”“咱是外宇宙人,没有利害关系,政委挺友好的。”“他答应带咱们一起卡位,护送苏联物资——”“什么物资?”贝浩从窗户上跳下来,坐的时间久了,窗棂被微微暖热,乍一离开裤子,嘶一声,险些被空气冻上。“你小心裤裆岔了。”陈以南友情提醒。贝浩:“……”陈以南捡起火堆里的土豆,都烤焦了她也不介意,滚来滚去剥皮:“就后面那段铁路——最近战事吃紧,每天会有大批量物资经过,村子看着不起眼,却是个重要关卡,前天德军小队就来扫了,不过没成功。”“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物资顺利通过,别被炸断了铁路。”贝浩点点头,表示知晓。墨菲听得有点发愣,作为文科生,他对历史的感知力比贝浩要强,此时都有些结巴了:“我的天,这可是巅峰时期的德意志啊!”陈以南好整以暇点头:“怕了?”墨菲张张嘴:“……”“我只是觉得,要真有天王战的自杀限制次数,这波,咱们就能给他试出来。”他隐晦地点明了可能会惨死n次的下场。陈以南浑不在意一笑。“无妨,就当给同学们采集关键线索了。”她远远看着窗外,望眼欲穿。南边依旧是一片苍茫大雪,毫无异样。背后,墨菲小心翼翼将她光脑勾过来,贝浩摇摇头,似乎不赞同,墨菲却固执地很,还在勾,不愿意让陈以南面对肮脏不堪的评论区。“你拿我光脑做什么?”铲同学忽然出声。“……”墨菲刷的抬头。草了!她没回头咋知道啊!“我没有啊。”他光速撤手,装傻道。“是吗?没有最好。”陈以南笑眯眯道。一个白天很快过去了,星云网上吵得不可开交,线下事态一再升级,高考委员会为了防民众袭击,多请了三个安保队;再看星云总榜,考生姓名也在频繁变动。不断有人被踢出top240,也不断有新的人进来,499宇宙里面撕地不可开交。林冲、程桥一马当先,在榜单上冲的飞快。这一切,陈以南三人组都不在意——也没空在意。他们在做什么?热火朝天帮着苏联红军搬运物资呢。西伯利亚冰天雪地,脚下村子破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埋在雪里。那条老旧铁路就像贯通心脏的唯一动脉,细弱又坚韧,源源不断地送来国家腹地的资源,一节节火车皮满载着分装坦克、辎重干粮、还有鲜活的士兵,轰隆隆从北方驶来车上的人们,他们无暇顾及这破败村庄里留守的红军,挥一挥帽子都来不及,就淹没在了火车雪白的蒸汽中,政委和同志们却一次次对他们远去的身影敬礼。“祝福你们,达瓦里氏。”政委低声道,背后,蓝眼睛的尼古拉吸了吸鼻涕,有些伤感。他们如此可爱,如此年轻,满怀着坚定的意志。道路的尽头便是莫斯科,是战争地狱,血肉熔炉。这辈子可能再没有下次相见了。道岔旁,墨菲一屁股坐在铁轨上,三人一起用力,才终于在最后一秒绊动了这老古董,让火车驶上了正确轨道,他差点没累死:“亲娘咧,苏联基建不行啊,这道岔多少年没修过了。”“也不怕锈死!”陈以南趴在铁轨上,听下一趟车什么时候来:“怕,但没办法。”“新生国家接手的都是旧帝国的烂摊子,国都没了,谁给你搞来好基建——”“只能等战争过后,人民一手一脚的慢慢建。”墨菲:“……”墨菲长长叹了口气,心头预感冥冥。“你怎么这么了解啊,陈第一。”“中学历史书写过这些吗?”贝浩闻声抬头。——有些人,就是很擅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陈以南声线平淡,敲了敲铁轨:“历史书当然没写,我了解的这些,只有军事学科才会教。”墨菲追问:“那你怎么知道?”“很简单,我学过啊。”陈以南诚实道。她一个字都没骗他。但是,搁在她目前为众人所知的境遇上来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卧槽,你还会自学这些?”墨菲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不,”陈以南将两人拉离铁路,下一趟车快来了,万一坐习惯了屁股冻在轨道上,生肉撕起来麻烦:“我感兴趣,所以我知道。”“……”墨菲贝浩对视一眼。呶,这倒还真是个解释。但是,怎么总觉得陈以南在骗傻子呢?陈上校:微笑。轰隆隆一阵响,大地颤抖,很快,又是一趟满载物资的列车飞驰而去。政委带队,村子里的苏共人员齐刷刷敬礼,目送火车远去。蒸汽中似乎有人挥舞着帽子,高声喊道:“感谢你们!亲爱的达瓦里氏!”“共青团员尼斯拉夫向您问好!”这一喊不得了,呼啦啦一片帽子挥舞着,在火车蒸汽中摇晃着影子。此情此景,就算是铁打的心都得融化。贝浩都看愣了。被墨菲推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咋了你兄弟,丢魂了?”贝浩眨巴眼睛,人似乎不机灵了,说话也有点呆:“历史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我、我也说不清现在在想什么。”他望着远去的火车,没有承认——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跳上车去一起奋战莫斯科的冲动。死亡好像也没什么,能融进这燃烧的热血中,似乎是种更高的价值。墨菲重重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历史的美丽是无敌的,文科综合里的无冕之王。”“只要她愿意,撩开裙子,王侯将相都会跪倒。”贝浩:“……”出现了,文科生奇怪的比喻。一时有些安静。两人一回头,陈以南正蹲在铁轨上,表情安详地刷着光脑——上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