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渐渐会想起,却是平和的、安稳的。脉脉如温水的暗恋成了他庞大精神世界的支柱之一,提供着安宁的力量。然而,五分钟前陈以南的接触打碎了这一切。程桥这才意识到,暗恋从不是一种和平的感情。它是永远龟缩在黑暗里的藤蔓,不能见光,却藏着烈焰的种子,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便会掀起大火,像个历经折磨终于逃狱成功的犯人,侵占所有思绪。轰隆一声,背后一根燃烧的木头倒下来,程桥没回头,直接抽刀挡住它,光脑频繁的闪光吸引了他,点开来,金岭竟然已经复活了:【@金岭:怎么样兄弟!陈以南状态我瞧着是真不太行,你成功了吗!】程桥:“……”他敲字回复:【对不住,跑了】呼啦一声,不远处船上顿时传来一声爆喝,听着像骂人,程桥转头望去,果然听见了金岭的声音:“你他妈是不是啊,老子紧赶慢赶复活回来,就想着瞧瞧你冲顶成功呢——结果,玛德,程桥你个完蛋玩意儿!”是了,金岭的阵亡地点距离陈以南的狙击点很近。用冷手拍拍脸,确保不再脸红后,程桥才出声道:“实在抱歉,浪费你临死传的消息了。”金岭所在的船轰隆一声爆炸,他扑腾跳进水里,飞快游过来,冻得脸色乌青:“我分析了几遍,怎么也想不通,如此情形,你全副武装她强攻之末——你竟然还能让她跑了?”“她倒也不算强攻之……”程桥下意识解释,瞧见金岭眼神又默默闭了嘴,低声道:“你就当,陈以南有特殊的打败人技巧吧。”片刻安静。金岭古怪瞧他:“……”“看你这一脸春情的。”程桥:“……”他光速转移话题:“我估摸联军快来了,你斩获如何?”金岭耸肩,严肃道:“还成,这波击杀我至少三天不敢在群里说话,不然,受害者会打击报复的。”程桥瞟他一眼,金岭忍不住露出笑容,“是,战果丰硕,我知道你也是——不对,你放跑了陈以南,丰硕个屁!”程桥垂下眼睑:“……”“咱能别提她了吗?”金岭推着他往前火场中央走:“为何不提?咱俩一个帐篷,当我没听你说梦话喊她名字吗?——走快点,双方船队还在交战,咱们还有活干呢!”程桥认真道:“别骗人,我从不说梦话。”要真说过,当年夜宿秦军大营,早被丧尸砍死了。金岭:“……”真是无趣。他拔出枪来,对准远处一个倒机油的考生射击,下手干净利落,随即关了光脑的提示音,还分心开导兄弟:“你何必呢?”“这是高考又不是寺庙清修,在场的都是成年人,能对行为负责的,高考直播也不会放送你的夜晚时光。”程桥忽然变得有点紧张,“你想说什么?”金岭哈哈大笑,“你猜我想说什么?”“历来的传统确实是排名高的人不怎么分心其他,毕竟维持名次已经很消耗心神了——但是兄弟,高考漫长,三年不发生什么就很奇怪。”“我们也不是地球时代的未成年考生。”“据我所知,开考前一天晚上,备考城的安全套年年脱销。”“结考当年就结婚的也是一抓一把。”火光跳跃在程桥脸上,橙红一片,看不出他脸红没有,只觉得他眼神紧绷。“还是操心考试吧。”他严肃道,身体仿佛拉紧的弓弦。随即转身离去,重新投入火海。“喂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别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金岭笑得前仰后合。近半年的相处,金岭还算了解这位室友。就程桥这性格,一见陈以南就大小脑失调,万中无一的机会走到极限了,也只可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陈以南将他剥皮吞没。指望他自己?下辈子吧。……四区看台监控室。许队绷着脸,教导主任似的盯着屏幕上金岭程桥对话。“呵,小小年纪,不操心正事!”背后看台小哥尴尬极了,真想抛个坑给自己埋了。“那您觉着学生怎么样?”他转开话题。聊到正事,许典新缓和了神色:“很不错。”陈以南的表现堪称完美,对自我身体极限的精准把控,能实现在战场上的最大利用,刚才那场船顶射击,就算加上结尾疑似的美人计,也是少见的战场高光。她表现出的战场设计力、意志力,足够闯过任何一个部门的人才引进。“我该庆幸,这场赤壁火攻,只有咱们两位见证者。”许典新微笑道。看台小哥:“???”若现在是正午,各路人马都会瞧的清楚。许典新可不敢保证再打开人才系统,陈以南的印章还是孤零零的两个半了。考生也会挑剔也会筛选,印章盖下的先后顺序,便是各部门的先来后到。这是非常重要的印象分数。说做便做,工业部的做事风格从不拖泥带水。她抽出光脑,快速点进人才系统,将工业部的漆黑大印,挨个盖在了陈以南、程桥、金岭三个人名字后。顿时,三人的条目齐齐刷新,飘动在系统首页。看台小哥有点惊讶:“您做事好干脆。”“之前和商务司的人沟通,他们啥事都会掂量十几遍呢。”许典新收起笑容:“所以我们是不同的职能部门,井水不犯河水。”“——谁他么会稀罕那帮钱串子。”看台小哥缩缩脖子,装没听见。……远处,长江南岸。冲天烈火映红了天空,黎明也不能夺走光辉,周瑜盯着跳动的红色,感觉心脏骤然松弛下来。“计成了,周都督。”身后,诸葛亮气定神闲道。周瑜白他一眼,也不知这货是真不紧张还是心理状态绝佳,回身拍拍手,他扬声道:“各位,为国运战斗的时刻到来了!”“不要留手!尽全力迎接黎明吧!”大军齐声回应,轰然人声震动了江面,流进数千战船开动的浪影中。波浪翻卷,长江送人下火场。拼死鏖战的人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然则一切不过片刻。前方还有没点着的战船,罗敏头发都被火焰烧光了,面目一半沸红一般苍白,她依旧紧紧抓住陈以南的手:“队长,我去了——你别和我争,枪法好的人,就该打辅助开路对吗?”陈以南心疼地摸摸她秃了的头皮,“这可怎么办呢?”“烧得疼死了,敢死队真不是人干的事。”罗敏抱怨道,笑容露出的小白牙却在火焰中闪着光,随即她又摸了摸队长的身体,竟然比江水更冷:“你状态很不好,我看得出来,真不好受就自杀吧南南。”“——不过二十分钟,你排名飚了三十名上去,刚才你肯定很累。”“对自己好点,亲爱的。”说完,她挥挥手,踩着甲板冲进了船队。陈以南:“……”让我对自己好点,你又在做什么?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对待这种诀别时刻,陈上校发觉自己并没说得那么潇洒。说到做到,她架枪给罗敏做掩护。同学们的声音渐渐都听不到了,低空满是飘落的烟花。陈以南分神看了一眼江岸,依旧是波纹淡淡,没甚变动。如果大军将至,江水的波纹会变出扭曲的船头形状。现在还没有。砰砰砰一阵响动,神枪手陈以南便是无敌辅助,护送罗敏一路冲进火焰深处。数秒后,轰隆一声巨响,爆炸掀起了十米高的气浪,将剩下十几艘战船系数卷入火海。火浪冲开星光,光脑上,罗敏的名字也灰了下来。“……”陈以南手指滑动着,经过的名字全是灰的。一片一片的灰色。大群里也没人说话了。天边飞过几只鸟,下方火海似乎没引起它们的注意。火焰再次烧上了陈以南的身体,她就地费劲地打滚,扑灭了火焰,感觉着心跳的拉扯感。罗敏说得没错,之前几次火中狙击和江水自救,耗尽了陈以南的机能,她本该在第五次上岸射击完毕后,力竭而亡。但和程桥的小插曲,激活了奇怪的肾上腺激素。她又多活了一会。只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