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道,“蒋锦宗换成孙江澍,只是换了个伥罢了,虎依旧在,肃州毒瘤也依旧在。”“对于肃州百姓和左武卫来说,换下蒋锦宗这头肥猪换上一头饿得嗷嗷叫的架子猪孙江澍,绝不是好事。”姜二爷伸直桌下的双腿。这一日四处奔波,他的腿都酸了,“不过,事得分两面看。秦天野既然派孙江澍去接手左武卫,就说明他也不想肃州大乱。”“二爷一语中的。”裘叔先夸赞姜二爷一句,才继续道,“接下来就是看朝臣相互较量了。”孔庆丰和聂临江死在了肃州,万岁必定还得派人,这次派去的人必须有本事、必须可靠。秦天野想派孙江澍,万岁或左相必会阻拦,所以钦差的帽子落在谁头,现在还看不出了。姜二爷继续道,“其实,让孙江澍去肃州对咱们也不算太坏,因为他的目的是替换蒋锦宗,咱们的目的是宰了蒋锦宗,这也算殊途同归?”孙江澍是秦天野的人,待少爷杀了蒋锦宗后,必定会想办法除掉少爷。裘叔见姜二爷正在兴头上,便没吭声。江凌却道,“父亲说的极是,有孙江澍帮助,儿杀掉蒋锦宗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至于杀了蒋锦宗后,孙江澍会不会立刻将矛头对准他,江凌并不担心。到时见招拆招就是,在肃州,只要江凌兵权在手,孙江澍能奈他何!姜二爷叹了一口气,又道,“若孙江澍真被指派为钦差,万岁知道真相后肯定不舒坦。”万岁为了削减十卫将军手中的兵权,煞费苦心折腾数载,左武卫却依旧被素天野握在手里。为抵御匈奴和契丹等外敌,朝廷每年将大批的库银粮草被送到肃州,结果却是兵不强,民不丰,这对万岁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秦天野不倒,泰城碧不死,对姜家也是个威胁。姜二爷用手敲着大腿,认真琢磨万岁知不知道孙江澍是秦天野的事儿。左相知道,万岁也应该知道吧?裘叔见二爷和少爷都不说话,便问道,“张府尹和杜阁老几番与谢清泉深夜长谈,二爷可从张府尹那里探知了谢清泉的意图?”姜二爷回道,“我听大理寺卿萧大人的意思,谢老似乎有意去肃州力执狂澜。”什么?!!!裘叔震惊之下,拽断数根胡须,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静气地问,“萧大人为何会与您说起此事?”------------第854章 还有谁比二爷更合适姜二爷回道,“萧大人就随口提了一句,可能是想着万一哪日万岁召见我,让我帮谢老说句好话吧。我又不傻!谢老回京两个月还没被万岁召见,说明万岁不待见他。左相和荆大人他们说话都不见到管用,我跑到万岁面前说三道四不是找死么!爷还想多活几年呢!”裘叔面色凝重,没有吭声。江凌接着问道,“谢老在文官中很有威望,他和曾显志大人同去,应该能肃清肃州衙堂,但左武卫的将士可不会听他的。”姜二爷点头,“所以,还是得派个兵部官员或将军过去,就不知道左相他们想选谁了。”护国公的侄女婿、兵部郎中聂林江已死在肃州,聂林江的儿子也“意外”死了,万岁不好再用护国公的人。兵部侍郎李增奎不可能离京,平西侯年事已高,黄隶是仁阳公主驸马,万岁不能完全信任他。姜二爷看着已经玩命地长,但还是个小娃儿的黑儿子,叹道,“如果你再大几岁,为父一定把饮差的帽子给你夺过来!”所以,因为自己年纪小,父亲不得不放弃给自己争钦差的位子了?父亲不再执着于此事,江凌就心安了,“父亲,儿以祭祖的名义回肃州,既不引人注意又方便行事,挺好的。”傻小子,这样回去多没面过子!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父再跟曾大人商量商量你的事,你们去肃州的行李可准备好了?”康安至肃州,两千余里,又是在初春赶路,人马、辎重都须仔细打点。江凌回道,“己妥当。儿今天见了摘星楼的钱长乐,与他订了契书,为留儿找了三个摘星楼的一等镖师,断了秦碧城的助力。接下来这几日我要逼疯秦城碧,让他成为秦家弃子,然后便赶启程去肃州。”青黄不接之际,契丹和匈奴如饿狼般盯着大周百姓家中的粮食,左武卫陷入内乱无心戍守疆土,边城百姓危在旦夕,江凌已经等不及了。若过了正月十五,万岁还订不下钦差的人选,他便先行一步。对付秦成碧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姜二爷见裘叔不知在琢磨什么,竟没开口阻止凌儿,便道,“既然已断了泰成碧的助力,就让他自己慢慢疯吧。你出京之路已是凶险万分,没必要再添障碍。”事关留儿的安危,江陵岂肯罢手,“父亲,就是我不动秦成碧,秦家也不会放过我。我把秦成碧的怒火引到我身上,留儿才能放心出门。”路上多几层障碍和留儿的安危比起来,江凌当然是选择前者。姜二爷还是不赞同,“此事不妥,我再想想该怎么处置秦城碧,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定有办法,既能保证儿子的安全,又能保证闺女的安全。姜二爷想不出主意,索性想破罐子破摔。秦成碧不是见不得别人笑么,康安城还有谁能笑得比他好看?干脆他去北城转几圈,把秦城碧笑死得了!姜二爷与江凌又商议了一些事情,便各自回房歇息,直到散场裘叔都没再开口。烦燥中的姜二爷没觉察到裘叔的不对劲儿,但江凌怎会注意不到。两人经姜府大门回到任府后,江凌跟着裘叔进了他居住的跨院,问道,“您老在担忧什么?”裘叔命延平关好院门,才低声问江凌,“若谢清泉和曾显志出任肃州钦差,怀揣圣旨的必是曾显志。谢清泉或有密旨,或以曾显志幕僚的身份相随,他俩只能算一个人。少爷觉得左相他们属意的另一位钦差是谁?”江凌想了想,“京中可选之人中,平西侯和黄隶应排在前头。”站在寒风中的裘叔,目光落在被细小的雪花密密拍打的红灯笼上,“钦差未定下来之前,咱们一定要看好二爷,绝不能让左相的人接近他。”“您老的意思是……左相属意我义父?”江凌摇头,“他在军中并无威望。”“二爷没有,但是任家在左武卫中有,老夫在左武卫中有。二爷与咱们同归肃州,二爷缺的咱们有,咱们缺的二爷有,这便如谢清泉与曾显志的搭配一样。”裘叔沈默片刻,才将目光从红灯笼转移到少爷稚嫩的脸上,“试问满朝文式,除了左相,还有谁比二爷更得万岁信任?”肃州就是龙潭虎穴,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父亲怎么能去!江凌急了,孩子气地道,“您老说错了。我义父不是朝臣,他只是小小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他的官职和分量都不够,就算左相举荐,万岁和百官也不会同意的。”“去肃州是九死一生,只要不轮到他们自己头上,百官才不管万岁派谁去。”裘叔苦笑,“官职?只要万岁一句话就可提拔上去;分量?二爷在万岁心中有分量,他在朝中和肃州就有分量!”裘叔说得是实情,江凌有些慌了。裘叔又道,“两位钦差先后死在肃州,朝中官员呈上奏章、肃州送来的账册大半都是假的,他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想瞒着万岁。万岁已然震怒,下一任钦差人选的首要条件便是他能得到万岁的信任。二爷是纯臣,万岁信任他;二爷好说话好糊弄,他去肃州,左相等人认为他不会干扰谢清泉行事,甚至还会帮着谢清泉。局势紧绷陷入僵局时,二爷能插科打诨、另辟蹊径。功成后他不居功,失败后他还能顶罪。这样的人谁不想用?”“再说秦天野这边。秦天野若无法说服万岁任命孙江澍为钦差,他绝对会拦着平西侯和黄隶出京,因为这二人在军中有威望,他们去了肃州,左武卫就会落入万岁手中。但他却不会极力反对二爷任钦差,因为秦天野从未将二爷放在眼里,二爷去肃州,能让愤怒的万岁和绷紧的朝局得以缓解,也让秦天野觉得他还有再布棋局的机会。”裘叔分析完,双目直视江凌,“能令万岁、左相和秦天野同时满意的人,除了二爷还有谁?”江凌喃喃道,“万岁不会”袭叔反问,“万岁是天子,在他心中二爷与江山孰轻轨重?”------------第855章 裘叔会害二爷么?寒风将急雪打到江凌的眸子里,他绷紧小棕脸道,“我去告诉父亲,让他称病、受伤卧床……”裘叔摇头,“二爷是要脸面的人,武举春闱之上,他嫌抱鼎姿势太丑,不惜冒着被鼎压断脖子的危险,也要将鼎举过头顶。称病和装受伤不体面,若少爷将老夫的推测告知二爷,他或许会头脑发热,自己跑到万岁面前请旨出京。”江凌皱眉,“父亲不会。祖母年事已高,母亲怀着身孕,留儿危机重重……”裘叔反问,“若萧峻平跟二爷说,左相会派人保护姜家,或者他请旨去肃州,万岁会派人保护姜家,少爷说二爷会不会去?”江凌眼中蹦出凶光,“我这就派人去杀了仁限公主!”杀了仁阳公主,黄隶就不会再被万岁猜疑,万岁会派他出京,至于秦天野怎么阻拦、黄家人怎么应对,那是他们的事儿,与江凌无关。裘叔却摇头,“仁阳公主的封号仍在,杀她便是试君,不到万不得己,咱们不可走这一步。我去求见张府尹,现在能说得上话的朝官之中,只有他不想让二爷出京。”姜二爷是张文江手里最好用的一枚棋子,他必舍不得让姜二爷出京去肃州送死。裘叔与江凌忧心忡忡之时,姜二爷也在为如何弄死秦城碧而烦燥着。他自前院回到姜府内宅,见路旁的树枝上落了一层溥薄的积雪,便随手拉了一下枝条。因没控制好力道,脆弱的枝条被姜二爷拽断了,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砸烂了几个整整齐齐摆在路边的雪球。这些雪球是悦儿他们摆的,姜二爷低头看着雪球不动了。姜猴儿立刻道,“爷去歇着,小的再让人刻几个好的换上。”姜二爷扔了树枝,道,“去把夹雪的玩意儿拿来,爷要刻几个。”待木制的雪夹子取来后,姜宝打伞,姜猴儿打下手,姜二爷蹲在路边夹了一个又一个雪球,直到路边的雪球密密麻麻摆了一大片,他才玩够了,起身哼着小曲儿回西院歇息。姜二爷一走,延平便将姜宝和姜猴儿叫到了裘叔房中。侍两人从裘叔房中退出来,姜猴儿心里没底,小声问姜宝,“宝儿,你说裘叔为啥要咱们拦着那些人?”姜宝白了他一眼,“裘叔会害二爷么?”姜猴儿摇头,那是不能。姜宝伸了伸懒腰,道,“裘叔不说,肯定是有事儿不能让咱们知道。那咱就照着裘叔吩咐的做,问这么多做什么?”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姜猴儿立刻开始安排拦住御史台、大理寺和左相其他手下的方法,“你去找二姑爷和周师爷,就说朝中有人要给二爷使绊子,让他们给二爷安排点儿事做,别让二爷有空出西城。我去找西市的三叔他们……”姜猴儿和姜宝连夜行动,将姜二爷年前最后几日安排得满满当当。第二天姜二爷刚起来,事情便找上门来了。西城衙门的师爷周其武跑到姜府,把姜二爷请去了衙门。裘叔也一大早出门,到张文江去京兆府的必经之地堵他。心中不安的江凌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父亲被左相找上之前,把秦成碧逼得在大街上发疯。解决了秦成碧,父亲兴许就不会为了保护妹妹,冒险出京去肃州了。姜留起来后让书秋扶着自己慢慢走出跨院,进入母亲房中,才知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哥哥和裘叔也都出门了。而且,哥哥出门还没跟江家大表哥一起,是独自去的,裘叔也是独自出去的。姜留觉得不对劲儿,便问母亲,“爹爹怎么这么早?”雅正笑道,“这几日衙门忙着给衙官们发腊俸的事,你父亲要亲自主持大局。”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姜留还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雅正看着坐在面前的小闺女,笑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好多了。”姜留摸了摸小肚子,一万两千两银子贴上去,哪能不好,“女儿和姐姐、悦儿一起去北院给祖母请安。”姜留到东厢房解救出被姐姐监督着读书的可怜弟弟,姐弟仨一块去给祖母请安。见到路两边被薄雪覆盖的雪球、雪方块,姜留笑道,“悦儿和你五哥昨天真是做了好多事。”一手拉着一个姐姐的小悦儿十分开心,“兵。”整整齐齐排着的雪球,确实挺像列队整装待发的兵将,姜慕燕赞道,“悦儿和你五哥努力读书、习武,长大了定能成为真正的大将军。”“二哥。”小悦儿更正道。小悦儿昨天跟着三哥、四哥和五哥一块去廷平门,围观二哥带兵检查出入城门的车马行人。现在在小悦儿心里,二哥是最威风的人,比凌哥还厉害。他长大了也要像二哥一样,坐在路边看官兵们开行礼、包袱。凌哥那样不成,得天天练武,小悦儿嫌累。被小悦儿嫌弃江凌,此时正在西市放生湖边转悠。年关已至,西城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打着给姨母和表妹、表弟买稀罕玩意儿出来的江凌,一个挨一个摊子地挑。卢定云快步走过来,在江凌耳边低声道,“秦城碧已出门,独自一人骑马奔着这边来了。”江凌点头,“待会儿注意隔开行人。”大过年的,若秦成碧发疯伤了无辜路人就麻烦了。“是。”卢定云应下。正在玩套圈的呼廷图被人捅了捕一下腰,立刻明白秦城碧要到了,便大声嚷嚷道,“爷就不信套不中中间的金元宝!”被绳子圈起的一块空地上,分散摆着各种吸引人的物品,最中间摆着一个镀金的元宝,金光闪闪得格外引人。好些人想套它,却都套不中。“老呼,算了,少爷还在边上等着呢,咱走吧。”卢定云拉着呼延图的胳膊。“最后一把!”呼延图又扔给摊主几文钱,换回几个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