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梳理秀发的刘溪势在必得地吩咐道,“吩咐下去,我明日要去清虚观,为父母祈福。”“是。风华楼的酸菜鱼做得极好,明日定个风华楼内的雅间,晌午奴婢陪您去尝尝吧?”站在刘溪身后的身侧的盛婆子,望着铜镜中刘溪如花似玉的小脸。正用象牙梳梳理秀发的刘溪红唇轻启,杏眼含笑地望着镜中以丑来衬托自己的美貌的婆子,缓缓笑道,“好。”婆子伺候刘溪睡下后,轻手轻脚走到院中,低声对守院门的婆子道,“姑娘明早去清虚观,晌午去风华阁。”婆子点头,很快将消息送到了邑江侯夫人耳中。邑江侯夫人冷哼一声,“府里花银子辛苦教养出来的嫡女,竟是这么个见到好看男人就迈不动腿的东西!”小妾生的,果然骨子里都透着下贱!婆子低着头不敢回应。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柳如烟带着儿女来到公婆院外,与比她早到一步的二弟妹侯氏低声寒暄道,“二弟妹来得好早。”洋洋得意的侯氏转头看到柳如烟精致漂亮的小脸,愣了一下,抬手让给她见礼的刘申和刘澜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的面色,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柳如烟面带笑意地让侄儿刘伦和侄女刘晴免礼,客气道,“弟妹的脸色也很好。”因为刘承终于被削去世子头衔,她丈夫有望承袭爵位,所以侯时才神清气爽,脸色好理所应当。刘承天天窝里横拿着妻妾撒气,柳如烟的脸色好就实在太奇怪了。侯氏撇嘴呵呵两声,她得尽快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柳如烟在搞什么鬼。对于侯氏这种自认为聪明,却什么都挂在脸上的武夫之女,柳如烟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抬纤纤玉指理了理鬓角,望着院门出神。昨日半夜,西院刘溪院中的婆子经侧门到了婆婆院中,所为何事?被两个儿媳伺候着梳洗用饭后,邑江侯夫人含笑吩咐大儿媳妇,“清虚观今日要摆醮仪迎雷公,你带着申儿和澜儿去观礼,请符水回府。”物换星移,时近惊蛰,道观内都会摆醮仪迎雷公、醒地龙,祈求神灵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并向香客赠送符水。各府得到符水后,将其撒入田庄的水渠中,田地便可得神灵庇佑,少虫害多丰产。据传,去年撒了清虚观符水的田庄产粮最多,所以今年去清虚观求符水的香客多于别家。这种小事,本不该柳如烟去亲自去的,婆婆不只派她去,还要该去国子监读书的儿子跟着去,柳如烟便觉事情不简单,便规规矩矩地应了。侯氏的眼球滴溜溜一转,“娘,儿媳也……”邑江侯夫人看了她一眼,侯事便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娘喝茶。”邑江侯夫人接过茶放在桌上,又与大儿媳妇道,“派人去西院问问,看他们要不要同去。”很快,那边消息传了回来:刘溪想去。邑江侯夫人点头,命其他人退下后,叮嘱大儿媳妇,“你妹妹还小,做事不稳重,你盯紧了她,莫让她来乱。”“是。”“听闻风华楼内的江南东路解元刘君堂病重卧床,让申儿去看看他,宽宽他的心。”居然让她的儿子去给刘溪保媒拉纤!柳如烟的指甲狠狠扎在手心上,面色平静地应道,“是。”邑江侯夫人抬头看了大儿媳一眼,眼中闪过不悦,“你这个年纪的‘妇人’该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回去换身得体的再出门,免得被人嘲笑邑江侯府不懂规矩!”“是。”柳如烟心中冷笑,老东西这么说,不过是怕她盖过刘溪的风头!偌大的一个邑江侯福,不思如何让儿孙长进,却想靠着一个庶女翻身,究竟是谁不懂规矩、不走正路?!回房摘下花钗褪下紫色春衫,换上半旧的暗红色衣裙,鬓插四根笨重银簪的柳如烟带着儿女出了门。“大嫂!”头插桃花簪的刘溪欢快迎了上来。柳如烟瞧着上着红色竹叶窄袖夹衫,下配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刘溪,温和笑了,“溪儿今天好漂亮。”刘澜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转开头。刘溪上前挽住柳如烟的胳膊,精心修饰的小脸儿上尽是娇羞,“大嫂又取笑人家!”大嫂?呵!柳如烟心中冷笑。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蠢货,难道不该被取笑么?------------第714章 风华楼内惊蛰,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越冬的小麦开始返青,需施肥灌溉;晾晒了一冬的空白农田也须翻耕、下种,这对农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时节,故有一年之计在于春之说。为了讨个好兆头,到各道观里请惊蛰符水的人家络绎不绝,姜家和任家也不例外。哥哥在军营中无法回来,姜留叮嘱任府负责日常杂事的管事延平,“都说清虚观的符水最好,这几日你莫忘了派人去取,然后送到庄子上去。”符水之说并无根据,但百姓们都对此确信不疑,姜留自然也入乡随俗,每个祈求风调雨顺大丰收的仪式都不落下。这么做不是因为她相信这些,而是因为田庄的管事和佃户、长工们相信。“是。”延平应下。姜留想了想,又道,“灵宝观里的符水也去取一些,洒在田里。”灵宝观是新建的道观,声明自然比不过那些开了上百年的道观,看在于渊子和和至的面子上,姜留当然要捧捧场子。安排好哥哥的田庄,姜慕燕与姜留又安排人去为柳家庄取符水。除了符水,还有粮种、肥料、耕牛、长工等事情需要安排,这些是请虽不必姜留亲自去办,但田庄的管事们会依规矩进府向她报告,得她点头、称赞后,方可回去办事。姜留与姐姐刚送走柳家庄的管事王河,书秋快步走了进来。十分八卦地在姜留耳边道,“姑娘,邑江侯府的大夫人带着儿女,与邑江侯西府的刘溪姑娘一起去了清虚观。”姜留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邑江侯府的大夫人是原邑江侯世子夫人,柳如烟。这几日各道观正在摆惊蛰醮仪,各府多派管家或管事前去,柳如烟与刘溪去清虚观,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留问道,“刘君堂那边可有动静?”书秋颇为惋惜地道,“刘公子重病在床,好多天不出门了。”刘君堂去半堂香讨茶时,虽说颓废了些,但不像要躺平架势。至于他是装样子还是真病了,都与姜留无关,她只是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看刘君堂是否会跟邑江侯府的人接触。”若刘君堂跟邑江侯府搭上,姜留就要把刘家划入不可一起做生意的黑名单了。书秋出去后,姜慕燕思量道,“今日不是国子监的旬休之日,刘夫人为何要带刘申去清虚观?”刘承被削去邑江侯世子封号后,邑江侯府开始着力培养嫡孙刘申和刘伦,这种日子确实不该让刘申逃学去清虚观。姜留推测道,“会不会是想让刘申去拜访刘君堂?”姜慕燕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刘君堂卧病,邑江侯府最适合去探望他的人,便是刘申。”刘君堂是晚辈又是举子,邑江侯和刘承两兄弟都不适合露面,只能让与刘君堂同辈的刘申或刘伦去。姜留感叹道,“看来,邑江侯府是真相中刘君堂了。”刘溪是长得挺好,看着也挺聪明,可她那见不得光的身世,刘君堂若娶了她,早晚会暴雷。姜留真心不希望大周第二美男子落得如此地步,不过这不是她该管、能管的事。姜慕燕平静道,“同姓不通婚,刘家若尊规矩,断不会让刘君堂娶娶刘溪的。”大周确实有通行不通婚这一说,讲究的人家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也有一些不讲究的人家认为同姓不同宗便可通婚。邑江侯府显然是不讲究的人家,就看信州刘家讲究不讲究了。不过,姜留托着小下巴道,“刘承的夫人应该知道刘溪是刘承的庶女吧,她是心甘情愿带着儿子去帮刘溪,还是被长辈派去的?”姜慕燕十分肯定地道,“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在邑江侯夫妇眼里,刘申的地位已不及二房的嫡子刘伦。”“姐姐说得对极了!”姜留眼睛一亮,关乎内宅关系、嫡庶和婚事这方面的事情,姐姐总是出乎姜留意料的敏锐。刘申会被派去打前站、当说客,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摆出贵公子的架势,笔直坐在马背上的刘申,此时却心情极好。自父亲因令人难以启齿的缘由被革职削世子位后,刘申在国子监面对着疏远他的同窗,回府面对只会打骂他的父亲,日子过得异常压抑。他甚至暗暗羡慕随发配边疆的王访渔离京的王家兄弟,他也想离开康安,逃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但父亲舍不得离开邑江侯府,他也只得跟着憋屈度日。今日能暂时逃离府中和国子监,如何不令他开心。但在风华楼门前下马时,刘申心情又变得阴暗了。因为这里住着进京赶考的举子,刘申现如今是罪臣之子,此生已无法通过科举入仕。他不想进这里,但母亲和姑姑不会听他的!刘澜随着母亲进入风华楼雅间后,万分开心地道,“娘,女儿听说住在这里的江南举子刘君堂才华出群样貌出众,咱们能见到他么?”正想着怎么自然而然地提起刘君堂的刘溪立刻接话道,“听说刘公子病了,大嫂,我去年冬天与刘公子在大云经寺内相识。既然来到这里,咱们是不是……”这里没有长辈,柳如烟才不会给刘溪留面子,半笑不笑地问,“你乃未出阁的姑娘,怎会与外男相识?”“就是!”刘澜立刻附和。刘申不耐烦地皱眉,转头看向窗外,表明房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刘溪垂眸遮住眼底的怒色,似是羞涩又急切地解释道,“大嫂误会了,我只是与他在寺中大殿内偶遇,彼此见了礼。”“原是这样么?”柳如烟貌似温和地应了,笑道,“我虽未见过刘君堂,但他与咱们同姓,五百年前便是一家,也算是亲戚。申儿。”刘申回眸看向母亲,不解她唤自己做什么。柳如烟慈爱地望着儿子,“咱们既然到此用饭也算与他有缘,不防趁着这会儿功夫,你过去拜访一番,一来是探病,二来也可向他讨教学问。”见刘申果然皱起眉头不愿前往,刘溪立刻道,“大嫂,我陪申儿一起去吧?”柳如烟抬帕子压住嘴角的讽刺,目光又慈祥转做严厉,“申儿,母亲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刘申握紧拳头站了起来,甩袖出了房门。“大嫂,我去跟申儿说几句话便回来。”刘溪急了,连忙起身追了出去。------------第715章 书信刘溪出门追上刘申,将他硬拉到偏僻处,低声道,“既知刘君堂公子病了,申儿空手去实为不妥,姑姑赶巧带了两包温补的药材,你提着去便拜访刘公子吧。”刘申正在赌气,不肯抬手接。刘溪清楚他的脾气,便转手将药材交给了他身边的小厮,哄他道,“申儿是邑江侯府的嫡长孙,是咱们府里最知书达理的,姑姑知道你虽心里不高兴,但到了刘公子面前,一定会表现得温文有礼。快去吧,姑姑给你点你爱吃的煨芋谈禅,等你吃。”被小姑姑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刘申才收起不情不愿地表情,迈着他自认为最得体的步子,甩袖向风华楼内院走去。提着礼品的小厮立马跟上,不待刘申吩咐,便拉住路过的店伙计问道,“刘君堂住在何处?”手里的托盘差点脱手的店伙计心中恼火,但看刘申的衣着打扮便知这位少爷是他惹不起主,客气回道,“刘公子住在天字一号院,公子直着往前走到头,院门上有挂牌子。”小厮在头前引路,寻到天字一号院后,抬手扣响紧闭的院门,守院门的刘家仆从缓缓将院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瞧。小厮大声道,“此处可是刘君堂刘公子的住处?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邑江侯府刘申公子前来拜会。”仆从连忙打开门,拱手行礼拜见,然后满是歉意道,“公子爷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无法见客。”小厮见刘申皱眉,立刻大声道,“你这泼皮好生没规矩!我家少爷登门拜访,不管刘公子见不见,你也该进去通禀一声才对,还不快去!”刘家仆从只得拱手道,“是,小人这就去,请公子爷稍待。”“真是小地方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小厮推开院门,弯腰抬手,“少爷里边请。”倒背双手的刘申见院中西厢房下有丫鬟正在熬药,满院尽是难闻的药味,脚都不抬一下。邑江侯府?那不就是跟恩师素有恩怨的府邸么?正在读书的刘君堂抬起眸子,平静吩咐道,“不见。”“是。”仆从退出去,轻轻关好房门,快步到了院门外躬身行礼,“请公子爷恕罪,我家少爷用药睡下了,小人等唤了几声没能唤醒。等少爷醒了,小人定将您来访的事情告知少爷。”“既然刘公子病着,我也不便进门打扰,改日再来拜会。”刘申温文有礼地点头,转身离去。公子没有说将礼品放下,小厮十分干脆地转身提着药包去追刘申。刘家仆从一直躬身等刘家主仆不见了身影,才退回院中关紧院门。刘申回到前院雅间,干脆道,“刘君堂病重无法起身,我没有进去打扰。”刘溪连忙问,“那你可将药材送给刘公子了?”刘申摇头,“我没留意,药材一直是五九提着。”刘溪急得想跺脚,转眸示意盛婆子出去看看。盛婆子刚要出门,便见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菊芳把药包提进来了。菊芳将包装精美的药包送到盛婆子手中,笑道,“五九说这个盒子是四姑娘的,托奴婢给姑娘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