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之别》
文/喝豆奶的狼
姜周遇到苍澈那天，可以说是她活了十六年里最倒霉的日子。
先是早上没带作业，赶着上课铃响前十分钟骑自行车回家拿。
结果到了家发现没带钥匙，心灰意冷又回学校。
这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她不仅没带伞，路上还滑了一跤。
自己膝盖磕得血呼啦擦不说，车头还摔歪了。
姜周推着嗬啷乱响的自行车走在绵绵细雨里，总觉得自己就像少年漫里触底重生涅槃而归的主角，在遇到命中注定的贵人前要经历重重磨难。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姜周心态良好，还能安慰自己。
她撩开自己黏在额头皮肤上湿漉漉的刘海，推着车卯足了劲往前跑。
等她跟个小疯子似的冲去学校，早就过了预备铃的点。
临城一中门禁森严，姜周早上走得急，没带校园卡。门卫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可以在早自习下课的课间放她进去。
于是郁闷的少女就这么等在校门口，吸吸鼻子，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是雨的水滴。
高中的早自习不过半个小时，要是换个安静的女孩子，指不定就乖乖在校门口等着了。
只可惜姜周是个一分钟都静不下来的主。
她把自己身上擦擦干净，仰头刚看一会儿雨滴，就忍不住踮脚扒着窗户和门卫大爷求情：“叔叔，你行行好，放我去食堂买杯豆浆，好冷啊，我觉得我要感冒了！”
门卫大爷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上课呢，校园里不能有人走动。”
“我悄悄的，”姜周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交替走了几步，“就咱俩知道。”
“不行，”大爷板着脸站起身，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热水，“还叔叔，我都能当你爷爷了！”
“哪有，”姜周笑嘻嘻地接过来，“您看上去也就和我爸爸个岁数，特年轻，特精神。”
一杯温水下肚，姜周感觉肚子里暖和多了，她进不去学校，开始倒腾起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来。
这车是她同桌安晴的，车头歪成这个样子，自己得给人家把车修好。
姜周记得学校隔壁巷口里有个修车铺，上次好像还有人推进去给车胎打了气。
这会儿雨也小了不少，说不下了都成。只是空气湿的吓人，抓一抓就跟能拧出水似的，带着初秋的寒。
姜周掏掏口袋，她今天早上没吃早饭，还有十块钱可以支配。
“叔叔，几点了呀！”姜周又趴着窗户问道。
“还叫叔叔呢？！”大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七点十分！”
姜周也不嫌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去修个车，一会儿下课了您一定要让我进去啊！”
“下个雨还乱跑！”大爷教训道，“你就在这…”
“谢谢叔叔！”姜周打断大爷的话，小姑娘马尾一甩，推着车子跑远了。
临城一中是临城最好的中学，也占据着临城最繁华的路段。
学校周围挨着小学和初中，高档的学区房一排一排，房价贵的吓人。
也就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总有些灰暗的角落，住着不起眼的角色。
隔壁巷口修车铺的铺主是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店门开在在弯弯曲曲的巷子末端。
大概是祖上传来下的小破房屋，没有房租，即使一天没几单生意，也能在临城这样的大都市生活下来。
他们就像是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衣上的浮灰，无力到只需轻轻一掸就能除去。
可却又因为数量太大，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姜周没来过这地方。
大概是出于女孩子的警惕，她收起之前的冒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走一步停一下。
雨彻底停了，巷口的屋檐上坠着水珠。
有风吹过，泛着凉的水汽随着风向波动，一滴水珠“啪嗒”一声，落在了姜周的耳廓之上。
她歪歪脑袋，提提肩头，把那滴水珠蹭在了棉白色的衣料上面。
“欧若拉的眼泪。”姜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今天女神很悲伤，我也很悲伤。”
女神欧若拉的眼泪化成清晨的露水，而她的眼泪还被压在眼低，暂时没有跑出来的意思。
姜周天生乐观，被父母亲友宠着长大，一颗小心脏跟金刚钻似的，这么多年眼泪没掉过几次。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姜周白纸一样的人生里，没有什么具体的危险概念。
再说她也不信这光天白日的，能窜出个人拿刀砍她。
所以在巷子拐弯处传来几声怪异的闷响后，姜周没有立刻退开，而是饶有兴趣的探过头去，想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然而没成想，这一脑袋看过去，入眼一个叼着烟的男人。
这男人比他高了不少，她得仰着头看。
自行车发出“嗬啷”一声轻响，男人抬手夹住唇边烟蒂，转过脸朝姜周的方向看来。
淡灰色的烟。
一团团的，有好多。
姜周呆呆地站在原地，透过男人唇间呼出来的烟云，捕捉到了那一抹上扬的眼尾。
水墨画一般浓重的黑，以及宣纸一样粗糙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