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掌控好药的用量,不小心浇的有点多,又过了一夜,桂花掉了整地,叶子也黄了,主干无精打采地弯着,土里面甚至长了一层霉,像是渴死之后又腐败了三个月。
刘岑宁的确是个天才,宋司看着桂花树想,可惜是个不小心走进了岔道的天才。
他本只是个普通人,名校毕业,在制药公司当一名新入职的小员工,无意间接触到特侦局的工作,产生了把异能粒子和医疗结合起来的灵感,借用公司实验室悄悄做违禁实验,并把初步的产品包装成新的发明专利,以此发家,建立宁海制药,在十多年内编织了医药界最大的科研造假,并导致上万名病人病情恶化。
实验需要大量的异能素材,他与特侦局素无瓜葛,被捕后对异能粒子来源闭口不谈,高层怀疑有局里的人与刘岑宁勾结,下令严查,而这个调查令给到了三科。
但刘岑宁被捕当晚,宁海制药中心大厦大火,所有实验资料全部被付之一炬。
宋司能够想到楚明意的调查思路——审讯刘岑宁,调查宁海制药的利益输送关系网,甚至暗中调查局里所有有可疑收入来源的人。
楚科长注定一无所获,因为“宋司”与刘岑宁从未有过利益往来,刘岑宁发家的时候他才13岁,表面上他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如果“宋司”没有自杀,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刘岑宁背后的人是谁。
而如果“宋司”没有自杀,付希也不会从中受启发,逆向开发出一款叫做《明日》的治疗游戏,治愈受到精神伤害的人们。
宋司望着眼前枯萎的桂花树,支起下巴。
坏的事情没发生,好的事情是他在这具身体里还魂,还记得一切。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于是抱着枯萎的桂花盆栽下楼,把它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扛起小锄头,继续整理野蛮生长的小庭院。
楚明意把他丢在诊所里三天,他自己开药自己吃,一点不着急,闲来无事就睡觉、种花。
用没受伤的左手除了会草,时至下午,他拉来椅子,在阳台上挑一个好位置,蒙上眼罩睡午觉。
乱七八糟的剧情太多,前世的记忆又找不回来,重生不易,不如享受生活。
宋司舒服地叠起腿,被微风吹得浑身惬意,沉沉一觉睡到傍晚,再醒来伸个懒腰,听见楼下有人按门铃。
按得礼貌又执着,宋司踩上鞋子,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走进了院子里。
大门外还有铁门,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门铃边,怀里抱着一束红的玫瑰花。
天色渐晚,路灯还未亮,灰色调的街道里,那束玫瑰像是燃烧的火苗,艳丽地撞进视网膜里。宋司的视线在花上停留一秒,再挪到女人脸上,微微皱起眉。
八厘米的高跟鞋,灰颜色的长裙,背挺得笔直,墨镜下的半截脸面无表情,像人工ai。
宋司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一点说不上来的波动。
仿佛周围的空气是潭水,无意间被人搅动起来。
宋司蓦然停下脚步。
女人见他不走了,便勾起嘴唇,用有些沙哑的嗓音柔声道:“宋医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冰凉的杀意。
宋司立在原地,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舒展,个人意识开始变得浑浊,他听见自己用有些奇怪的腔调说:“不记得了,您哪位?”
女人捧着花,笑容不变,道:“我是您的病人,不请我进去聊吗?”
如果眼前有镜子,宋司能够看到自己的瞳孔兽类般竖了起来。
他的指尖有些发抖,身体贪婪地吸着女人周身的能量波动,负面情绪却在疯狂失控。
大脑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大脑,眼中映出的世界也开始扭曲变化,以那个女人为圆心,长相、身材等实体被弱化,各种深浅不一的色彩丰富起来,他看到她的大脑是蓝灰色,嘴唇是橘灰色,心脏是粉灰色,四肢是浅紫色……全身都透出不健康的灰,唯独喉咙处一片亮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宋司望着她的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你的嗓子病得很严重,已经治不好了,请回吧。”
女人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咽喉。
“治不好,”她把怀中的花抱紧,“您说得完全正确。您真是名医。”
空气越来越粘稠,宋司往后退了半步。
女人另一张看不见的嘴张开,空气被激起千米海啸,铺天盖地,把鲜艳媚人的玫瑰花瓣震落满地,直指宋司的心脏席卷而来,宋司全身的血液细胞都跟着未知的频率震动,鼓膜开始尖叫——
“嘭”地一声闷响,一个背影冲过来,挡在他跟女人之间,所有能量波动骤然消失,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鸦雀无声的沉寂,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宋司喘着气,鼓膜嗡嗡作响,看见楚明意单手扣着女人的脖子,把她拎起来抵在铁门上。
子弹穿过她的左肩膀,血淋淋地掉进了庭院里。
有人在用哭腔喊:“司司——你没事吧?!”
楚明意额头迸出青筋,道:“闭嘴,安静。”
他提起来的女人大张着嘴,被捏住的脖子居然在蠕动,四肢抽筋般的扭曲着,嘴角往外渗血。楚明意眉头紧皱,一个手刀把她劈晕,然后松开手,将人扛在肩膀上,丢进拐角的车里。
“她能发次声波,送到屏蔽室里去审,”楚明意说,“先送,越快越好,我马上回来。”
宋司还站在那块小石子路上,一步都没有挪动过,哑声道:“她快死了。”
因为受过攻击的原因,他的声音很小,近乎呢喃。车里却有人听见了,抗议道:“明哥,司司说这人要死了!”
又有人道:“……那不是得送医院?啊,如果死了不会算在我们三科头上吧?行警记录仪今天没带!”
“送什么医院?”另一个人说,“这不就是医院?”
站在车外面的楚明意弯腰进去,大约是在探鼻息,再出来的时候他面沉如水,低骂了一句,拎破布娃娃般又把人拎了出来,大步抱进诊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