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又是在做什么?”
满手面粉的温离慢抬起头,“官家回来了。”
官家一边朝里走一边看着她满身满手甚至小脸上都沾染了些许面粉的模样,颇有点不想靠近她,免得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弄脏:“回来是回来了,可朕这才走了多会儿,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面上也是嫌弃的表情,惟独手很诚实,帮女郎擦了擦沾在脸上的面粉,掌心下的肌肤娇嫩细腻,他顺势捏了一把:“闹什么呢杳杳?”
“做月饼……”
温离慢好脾气地给他捏,因为手上尽是面粉,也不碰他:“官家净手一起来?”
官家看着被她嚯嚯的面:“这又是谁给你想的招儿?”
温离慢歪歪头,不回话。
官家终究去净了手,又换了身常服,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内殿出来,将擦完手的布巾交给寿力夫,走近桌子:“这是要做什么馅儿的?”
往边上一看,好么,自然是猜都不用猜,椰蓉的豆沙的枣泥的芝麻的奶黄的……总之全是甜的。
“也要做鲜肉月饼。”温离慢点点头,“不过这个太难了,我还没有学会。”
一点都不真诚,官家拿了点面团在手上,他手巧,很快捏了只活灵活现的狸奴出来,温离慢看了很喜欢,于是提出要求:“我也想要一只狸奴。”
说完补充道:“活的。”
官家想都不想:“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狸奴野性难驯,除非拔了爪子与牙齿,否则他不放心她养,万一抓伤或是咬伤怎么办?便是没被抓咬,狸奴一惊一乍,吓到她又该如何?
他把捏好的面狸奴放到她掌心:“玩这个就够了。”
温离慢央求道:“我会小心的,不会受伤的,官家信我。”
“那也不成。”
他伸指点了点女郎小巧的鼻头:“朕信你,可朕不信那等畜生,你便是再小心谨慎,狸奴发起疯来也难制住,除非,你让朕把它的爪子跟牙都拔了,那样朕便许你养。”
温离慢摇头:“不要。”
“那便不许养。”
她一听他的语气便知这不是撒娇央求便能如愿的,官家是当真不愿意让她养,她只好拿着面狸奴看来看去,甚至想要咬一口──
“杳杳,生的。”
温离慢把面狸奴放到一边,也揪下来一小坨面,她的手不如官家的巧,因此捏不出活灵活现的狸奴来,但捏个小猪头还是很简单的,不仅如此,她还用几粒黑芝麻点了猪鼻子跟猪眼睛,然后送给官家。
官家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小猪头片刻,把手上的面粉全抹温离慢脸上去了:“说谁是猪呢?”
温离慢躲不开他的手,不管怎么躲都会被抓到,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官家抹,只要不是墨水就行,面粉的话,擦一下就掉了!
她嘟嘟囔囔地找做月饼用的模具,为了讨她欢心,御膳房那边拿来了很多可爱的模具,有花朵的、动物的、水果的……她挑了自己喜欢的出来,开始把宫女们包好的月饼往模具里放,用力摁一摁,不过她的力气太小,官家就握住她的手帮她摁下去。
这些模具都很小,做出来的月饼也就约莫两三口,温离慢贪心,她爱甜口,枣泥豆沙奶黄无从取舍,像这样的小月饼正合她心意,一顿可以多吃几个,就能把每个味道都尝一遍。
月饼定好型后,全部送去御膳房烤制,中秋佳节临近,宫内也是一片喜洋洋,逢年过节官家都会给大臣们赏赐,整个兰京更是洋溢着一片节日的氛围中,后日才是中秋,但街道上已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彩灯,红绸也拉了起来,无比热闹。
大宫女红鸾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个又大又红几乎破开的石榴,里头的果实宛如一颗颗鲜红的宝石,排列有序,又如玛瑙般晶莹剔透,还如少女的面颊丰润多汁。
红鸾将托盘搁下,官家随手取了一个,用力掰开,露出里头许许多多的果实,他剥了一小把放到温离慢面前的白瓷碗中,她用汤匙舀起来吃,然后将石榴籽吐到右手边的小碟子中。和太和殿生长的葡萄比,这石榴可好吃多了,石榴花热烈如火,长成的石榴更是酸甜可口,还寓意着福气,温离慢自己吃了还不够,舀了一勺喂给官家,两人一起吃了一个成年郎君拳头大的石榴,温离慢还意犹未尽。
红鸾在边上笑着:“娘娘,这石榴可是吉利的象征,娘娘跟官家日后定然多子多福,美美满满。”
官家几不可见的,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红鸾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跪下:“奴婢口无遮拦,请娘娘官家责罚!”
温离慢正拿着另一个没剥开的石榴看来看去,心不在焉:“你又没有说错,我为何要罚你?”
红鸾不敢多言。
寿力夫以手中拂尘敲了下红鸾的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若非娘娘宽宏大量,今儿你这小命可别要了!”
外人不知道,难道身为温娘娘贴身大宫女的红鸾也不知?娘娘身体极差,帝后迄今尚未圆房,何谈子嗣?说出来岂不是戳娘娘的心窝子?这丫头平日瞧着也怪机灵的,今儿这嘴可真是欠打!
红鸾连连磕头,温离慢道:“我没有怪你,你说的也是好话,你先下去吧。”
她对宫人向来宽容,别说她身边的这些是官家精挑细选,便是从前在赵国王宫,那些欺负过她的宫人,温离慢也从没想过报复,她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自然也不在乎他们对她是好是坏,说实话,她都不知道红鸾为何突然跪下请罪,寿大伴又为何生气责骂。
等到内殿只剩帝后二人,官家才睨她一眼:“你却是好脾气,旁人说什么都不恼。”
温离慢啊了一声:“什么?”
官家心里不舒坦,诚然红鸾说得都是好听话,却也是绝不可能的好听话,这与讽刺何异?他不要儿孙,也想她长命百岁。
但温离慢不生气,官家便不会处置她的贴身宫女,这样宫人们才会明白,她不是玩物,也不是附属品,而是他小心呵护的至宝。
他免不得为她考量,有时这份心意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他这样的人,也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一天,可能的不可能,尽想过了。
官家捏她脸,她先前脸上被抹了面粉,还有点没擦干净,一边给她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奴才不过是奴才,你是主子,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喜欢听的,叫他们多说,不喜欢听的拉出去砍了便是。”
“红鸾挺会说话的。”温离慢仰起小脸让他可以擦得更方便些,“石榴就是石榴,好吃又有福气,我不生气呀。”
下一刻四目相对:“你为何不生气?她祝你我多子多福,岂不是在说反话?朕没要了她的命,已是看在你的份儿上。”
他不信鬼神,但特别忌讳旁人牵扯到温离慢。
温离慢把下巴搭在官家掌心:“说得也是,官家有那样多的儿女,即便没有我,也已经是多子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