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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N.寸步难行(2 / 2)

苏洄垂下眼。


医院恐怕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一次,需要被治疗的人不再是他了。


苏洄像只无家可归的幽灵,游荡回外婆在的那一层,看着她被送入icu病房,但没办法进去陪她。


他一秒钟也不敢离开,只能坐在走廊的楼梯,一夜未眠。


苏洄不清楚这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实,毕竟起点是宁一宵,只有梦里才能见到。


每一秒钟他都在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病,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许这个时候外婆还在家里,很安心地包着小馄饨等他回家。


他这几年度过的日子,永远都在试着站起来,永远都被意外打得粉碎,疼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干涩,连嚼碎了都咽不下去。


不知道下一记闷棍是什么。


熬过16小时,外婆才从icu转入普通多人病房,苏洄总算可以真正陪在外婆身边,幻觉也被扎破,变成现实。


病房里好冷,他跑上跑下,找到一间商店,又购买了一床棉被,给外婆裹紧。


她依旧昏迷,苏洄握着她苍老的手,握了好久。


接水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议论,说外婆睡的床位的上一个病人,是昨天下午走的,睡梦里就离开了。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主治医师告诉他,幸运的是,外婆还有手术机会,但风险很大,成本也很高。他观察着苏洄,一再询问他是否可以接受这个方案。


“十万美金?”苏洄又问了一遍。


“是的,病患的并发症很危险,手术很复杂。”


医师告诉他,“手术也并不是治疗的终点,成本更大的可能是后期的介入治疗、住院费和药费,根据之前的临床病例经验来估计,这一年至少需要准备五十万美金。”


苏洄的存款只有不到八千美金,甚至还包含不久前获得的一笔,曾经让他短暂地开心过一阵子。


“我试试。”他红着眼,但眼泪始终没落下,很倔,“我想救她,这对我很重要。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知道自己可以找人借钱,可以找梁温,或者是怀特教授,但自尊心又从中作祟,这些人已经帮了他太多,也接济过太多回。


打开邮箱,他又一次见到那个订婚典礼的邀约。


刚收到邀约时,苏洄认为是别人搞错了。他既不是婚礼策划人,也不是婚礼现场设计师,所做的工作与订婚毫无关系。


但对方一再强调,委托人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多番提出邀请,想和他当面聊。


难捱的抑郁期里,苏洄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对方发过来的资料都未曾打开过,他根本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即将步入礼堂。


或许是自命不凡,又或许是清高,他认为自己不一样。


但这一次,苏洄意识到,自己没什么不一样。


他拨通了邮件上的号码,开门见山,回应了对方的邀请。对方欣喜若狂,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并主动让他提价格。


苏洄厌恶金钱,但还是逼着自己说出不愿意的话。


“十万美金,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同意了,几乎没有思考,似乎这十万美金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当然可以,没有任何问题。”


苏洄沉默了片刻,又一次开口:“很抱歉,费用……可能需要尽快支付。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明天……明天就会给你们草稿。”


对方并不在乎,“没问题,这不是什么大的要求,请给我您的账户,酬金我们会立刻支付。如果我的委托人满意,您得到的一定不止这些。”


苏洄站在医院外的树下,摁灭了一支烟,挂断通话。雪始终没有化,堆积着,被踩脏。


为了草稿他在医院走廊熬了通宵,始终没有灵感,独自蜷缩在椅子上,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半梦半醒的他想起了宁一宵,想到和他相遇的雨夜,那个刮着风的公交站。


苏洄起身,失魂又焦急地用铅笔画下他脑中的一切。


然后他陷入失落,不断地回想六年前。


电话那头的联系人将钱打了过来,但临时提出要求,询问是否可以亲自和委托人琼斯小姐见个面,她想和他聊聊,并且想保留手稿。


“可以。”


苏洄没什么底线可言,答应后便匆匆坐上地铁,冷空气卷着地铁发霉花生味,到处都是放大的照片、广告标题、标语,刺激每一个过路人麻木的心脏。


曼哈顿,许多人梦想中的地方,林立的高楼静默在雪中,如同一整片压抑的雪杉林。


冷的空气钻进喉咙,直到他步行来到约定的地方,一座知名奢华酒店,酒店的设计师还是苏洄所在学院的前院长。


迎宾员似乎已经提前收到通知,见到他之后便礼貌鞠躬,引领他进入酒店。


这些天一直待在医院照顾外婆,苏洄没时间换衣服,他也并不在乎,哪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身着华服,而他只穿着磨了袖边的大衣和一双旧鞋,他从不在意。


金色的电梯厢像一个礼物盒的内部,等待被上流人士的拆封。


十一层,踏入的第一步就被长绒羊毛地毯所承接,柔软寂静。迎宾员殷勤介绍着,告诉他这一整层都用以举办宴会,目前场地还很空,没有布置。


这里有着全环绕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整个曼哈顿的雪景,但苏洄却没有一丝触动。


宴会大厅后方的门被打开,朝他走过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年轻白人女士,身穿雪白羊绒大衣,头戴白色贝雷帽,看到他的瞬间眼神瞬间点亮。


“没想到艺术家还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假如你的照片出现在这里任何一条街区的广告牌上,我一定会误以为是最新的的时尚大片。”


尽管苏洄的前半生都过着所谓的上流阶层生活,但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笼中鸟,他根本适应不了上流社会的规则,包括赞誉。


“我是贝拉·琼斯,你叫我贝拉就好。”贝拉笑容甜美,金色卷发精致美丽,她伸出手,“认识你非常荣幸。”


“我也是,琼斯小姐。”苏洄不卑不亢地握了握她的指尖。


“本来我都快要不抱希望了。”贝拉脸上的开心是真诚的,“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我太兴奋了。”


苏洄很难提起嘴角微笑,仿佛有沉重的枷锁坠着,郁期的他一贯如此,能够站立在这里已经花光所有力气。


在他的注视下,贝拉身上雪白的衣服和帽子幻化成全套的高定婚纱,美丽无比。


很不合时宜的,苏洄脑中闪过了些许回忆。


他说:“我很喜欢婚礼,看别人的婚礼感觉很满足、很幸福。”


说完,苏洄望向贝拉,“我还没有完整地参加过一场婚礼。”


贝拉两手握住,丝质的手套连褶皱都很美,“真遗憾,你放心,我的订婚宴会给你最好的观礼席。”


说着,她带着苏洄转了转,“这就是目前暂定的场地,本来我是觉得庄园或者沙滩这种有自然风光的地方比较好,不过我未婚夫不太喜欢,这次我也是偷偷邀请你的,没跟他说。”


贝拉打量四周,又用一种可爱的姿态凑近,对苏洄说悄悄话,“我还是觉得你的艺术品放在海边会更壮观,对吧。”


大概是人越心虚越来什么,贝拉刚吐槽完,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人,叹了口气,又矜贵地抬了抬手,故意非常浮夸地对方打招呼。


“嗨,亲爱的。”


苏洄也朝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寸步难行。


贝拉微笑着,她感觉自己身边这位颓废艺术家不善言谈,于是自己大方揽起介绍的活儿,“eddy,这是我的未婚夫,你可以直接叫他shaw。”


说着,她看向未婚夫,“shaw,这是装置艺术家eddy,我专程请来的,纽约艺术界闪亮的新星……”


还没说完,她感到不对劲,使劲儿盯着未婚夫的脸,“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苏洄感到呼吸困难,攥紧手指。


无数个幻觉与梦境交错,汇聚成眼前这张英俊而残酷的脸——委托人的未婚夫,他的前男友。


宁一宵勾了勾嘴角,脸上的阴郁却没有半分消减,他朝苏洄伸出手,语气友善,眼神锐利。


“你好,ed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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