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冤家路窄。
皇后不喜温亭晚一事,宫中皆知。要说其中缘由,这安国公三女沈云霓定脱不了关系。
当初陛下为太子择选太子妃,沈云霓作为皇后的亲外甥女,温良贤淑,知书达礼,又自小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无疑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宫里都传,若没有她温亭晚横插一脚,如今站在太子身边,与太子伉俪情深的定是沈三姑娘。
那些个替沈云霓愤愤不平的,都在心里给温亭晚定了个“鸠占鹊巢”的罪名。
温亭晚倒没在意沈云霓,只觉庄姑姑这话有些耳熟。依稀是与太子大婚后不久,有一回她来皇后宫中请安,那时的情景与当下如出一辙。
庄姑姑说了类似的话,并没有请她入殿的意思,却也不赶她走。
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知皇后是刻意磋磨,仍不想让太子以为她无礼,乖乖在殿外候了大半个时辰。
正值隆冬时节。
三九天的风刀子一般猎猎在耳边呼啸,钻心刺骨,直往裘衣的缝隙里钻,来往宫人匆匆而过,皆视她如无物,她冻得手脚冰凉,几乎失去知觉。
可笑的是,最后她却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在昏过去前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夜里便起了高热。整整烧了两日才勉强退下来。
其间,不曾来人问询过一句。
从前忆起这些,她都不免心生酸涩,然今日她细细揣摩着往事,更像是在瞧另一个人。
执拗而愚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时她不顾身子也要候在原地,究竟图些什么。
是皇后的喜爱还是太子的青眼?
温亭晚扬唇,露出一丝得体的笑:“沈三姑娘难得进宫,想必有不少体己话想与母后说,既是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了。”
庄姑姑正待看这软弱可欺的太子妃今日又会被皇后娘娘晾上多久,却只瞧见温亭晚转身的背影利落干净,不带一丝留恋。
她怔愣在原地,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禀。
朝华殿早朝。
群臣就太子落水一事争论不休。
有人以谋害皇储之名上疏,奏请陛下严查此事,捉拿贼人,亦有人称其夸大其词,太子落水不过木桥年久失修所致,只需拿营造司问罪,何必劳师动众。
一时,两边皆有附和,唇枪舌战,混乱不堪。
景詹静默立于皇帝身侧,眸色深沉。
此番争论看似就落水一事各抒己见,实则暗流涌动,不欲以阴谋论定义之臣,多为四皇子和六皇子党羽。
皇帝听得头疼,在询问太子意见后,最后决定以一月为期,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景詹自朝华殿出来,便有小太监上前,请他去皇后宫中。
他虽养在皇后名下,却不是皇后骨肉。
皇后育有两子,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因先天不足,不满三岁夭折,自此再无所出。
未得册封前,景詹在一众皇子中行五,生母是六品通判之女崔才人,仙姿佚貌,颇受皇帝荣宠。虽有幸诞下龙嗣,却是个无福之人,产后崩中,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撒手人寰。
因其聪慧机敏,学业功课上乘,亦无母家牵绊,景詹于九岁之时被皇后选中,一朝自僻静荒凉的寝宫搬至坤德殿,又于十七岁入主东宫,封为太子。
到底非亲生mǔ_zǐ ,隔了层血缘,又没自小养在手边,景詹与皇后的关系不甚亲厚。
因他政务繁忙,皇后早些年便已免了他的请安,今日叫他过去,总不会是许久未见,对他这个“儿子”念得紧吧。
不待他开口询问,那小太监早已被景詹周身威仪吓得够呛,老实交代了。
“沈三姑娘进宫了……”
倒是和他猜的分毫不差。
景詹未置一言,提步便往坤德殿去了。
孟春时节,暖阳和煦,风在丛丛花簇中卷过,迎面拂来夹着幽幽的暗香,沁人心脾。
坤德殿与御花园相邻,殿门外不远,零落栽着几棵桃花树。
叫昨日春风一吹,枝头已零星缀上几朵粉花儿,还有圆润的苞口轻吐,施施然正欲盛放的,依着那嫩绿的芽儿,娇俏可爱。
路边的一株桃花树下,一青衣女子带着宫人驻足而望。
御花园不乏有宫妃闲来无事,出来赏景透气的。景詹将将瞥了一眼,不甚在意。
跟在身后的高裕也瞧见了,但他看得仔细,心下一惊,那站在桃花树下的不是太子妃是谁。
高裕早已对太子妃这伎俩司空见惯了,也不知太子妃从何得来的消息,总能从犄角疙瘩冒出来,与太子殿下“偶遇”。
太子殿下自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先头几回,只是视而不见,后边觉得烦了,便命他专门安排了小太监探路,远远避开去。
一阵子未见太子妃,怎把这茬给忘了!
高裕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太子的步子蓦地放慢下来,继而一个急转,竟往那桃花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