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彻这才笑着啊一声,惊讶得极其敷衍,跟江初打招呼:哥你来了啊?江初差点儿脱口怼一句你问谁。两个小时前,康彻住院那两个字从手机里一冒出来,江初脑子里轻轻嗡了一下。然后都没等脑子复工,他飞快地跟康彻问了两句话,手就已经摁上鼠标同时订好了票。然后他习惯性地抓起老三样儿就快步跑出去。跑到公司门口他还被大奔骂了一句。挺胖的人费劲巴拉地挤出半扇窗子,冲他拍着墙狂喊了好几遍我的手机!康彻这小孩儿贼心眼儿太多了。他跟江初说覃最手机马上没电,把自己的号码拨了过来,让江初到了直接给他打。江初就真没想着再给覃最多打个电话。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快点儿再快点儿。除了高铁上那一个小时,他几乎全程都在跑。终于跑来见着人了,这会儿看着眼前屁事儿没有的覃最,江初松了口气的同时,彻底相信了那些电话诈骗的成功率。也彻底信了中不中招根本就和智商年龄还是老年痴呆没关系。什么你儿子闺女出车祸掉沟里白血病,人在医院赶紧打钱这个那个的。多离谱都有人稀里糊涂的上钩。人真急起来就是四个字,关心则乱。康彻把人给骗来,后面的事儿就说什么都不再跟着掺和。这哥俩儿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么杵在一块儿就直往外冒低气压。同时还散发着强烈的清场暗示。俩人谁也不跟对方说话。江初还能跟他半真半假的开开玩笑,覃最直接连个表情都没了。这是赶我呢。康彻在心里接一句我懂,让他俩进宿舍聊,自己特懂事儿地拿上手机带门出去了。去哪儿啊?毛穗和许博文正好从楼梯口过来,毛穗钥匙都掏出半截正准备开门,哗哗啦啦地跟康彻打招呼。康彻叹口气,一边一个揽着俩人的肩膀,就地给他俩转了个身往楼梯口再带回去。走走走走。他无奈得都想笑,陪我吃饭去。毛穗还嚷嚷了句我先去趟厕所,江初揣着裤兜靠在桌子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扫着覃最的书和电脑。其实也不是刻意不说话等着康彻出去。江初不知道此时此刻覃最的内心世界是个什么活动,他因为真假住院上头上火的那股劲儿消下去后,其实有点儿不知道跟覃最说什么。搁在以前也不用他来想这种问题,覃最小狗一样就勒过来了。现在他俩的关系弄得不伦不类,江初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过来,冷静下来后,连开场白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酝酿最自然。听着康彻毛穗他们的声音彻底淡化远去,他偏偏头,继续盯着从刚才进了屋就一直不说话也不看他的覃最。好像也不是屁事儿没有。江初打量着覃最的两边脸,眯了眯眼。瘦了。覃最鼻梁高,眼窝本来就深,这么从上往下看,眉骨往下都显得有点儿凹,眼睫毛跟头小驴似的拉得老长。脸色也不好看。江初顿时有点儿心疼。这都快变回高三成天熬夜那一段儿的模样了。可是跟左脸一比,覃最的右半边脸却明显肿了一圈。脸怎么了?他心里一紧,伸手去托覃最的下巴。覃最没让他碰,脑袋一偏就朝旁边避开。没怎么。他还是不看江初,撕着劈叉似的嗓子回了句。第105章覃最上次这样明明白白的不让他碰, 好像还是在他高三上半年。之后就算是要跟他各自想想,提前收拾东西去康彻那儿,也是抱着他的腰, 脑门儿抵在他肩窝里说的。江初的手停在覃最脸前, 看着他顿了两秒。然后他加点儿力气,虎口卡上覃最的下颌骨,直接把他的脸给掰了过来。问你话呢,他盯着覃最, 脸怎么了?覃最这回没往旁边躲。他看了会儿江初,在江初手里由他多托了几秒, 才抬抬下巴重新把脸别开。牙疼。他又从桌上摸了颗薄荷糖咬在嘴里, 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好好的牙怎么了?江初皱皱眉, 差点儿想掰开覃最的嘴伸手给他摸摸牙。他把覃最扔回桌上的塑料糖皮捏起来看一眼:牙疼还吃糖?你欠不欠?就这几天。覃最没多解释, 嘴角绷着, 靠在椅子里咬了会儿糖。江初看他半边脸肿得跟包了个窝头似的, 眼底一圈红血丝,还绷着嘴角什么表情也不给的模样, 真是打心底里觉得又心疼又欠揍。疼几天了?他压压语气,习惯性地想抬手弹弹覃最的耳朵,搓搓他的脸。手腕举到一半,他又放了回去。覃最的视线正好耷在那儿, 应该是感受到了江初的小动作,眼皮动了动。江初能想到他跟覃最再见面可能会有点儿别扭,但也没想到能这么不对劲。在家的时候好歹还只是不亲不犯浑, 该好好说话还是会好好说话。去医院看看吧。江初在心里叹口气, 拽下扔在覃最床上的外套, 拍拍覃最的肩示意他起来跟上。再有什么话想说, 覃最爱答不理的,他一个人说得也不自在。哥。覃最没动,哑着嗓子喊他一声。江初正准备套外套的胳膊停了停。他转回来盯着覃最看两眼,嘴角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把外套扔回去,斜着身子靠在床柱上。覃最这是怎么回事儿,江初心里不可能真的没数。知道大奔给覃最发了那张照片时,江初就想了一整天,要不要打个电话跟覃最解释清楚。后来他还是没打。毕竟心情复杂的人不是只有覃最一个,江初这些日子没少比之前窝火。覃最让他想想,说自己也得想想,说着话就把两人变回兄弟关系,然后拖个箱子就蹽了。江初应付老妈,敷衍潘阿姨,想覃最,还得跟倩倩焦头烂额。既然变回兄弟关系,那他这个当哥的跟别人出去遛个弯儿被弟弟知道,也没个道理上赶着主动去解释。他倒是真想谁能来跟他解释解释,覃最的狗脑袋瓜里一天都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不过心烦的成分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江初本身就没打算让覃最知道倩倩的事儿。他习惯把该解决的都解决清楚,暂时解决不掉至少也得有个方向。覃最不知道正好,一个人发愁比两个人对着愁强点儿。就算知道了,江初也觉得在事情解决明白之前,所有没头绪的解释都是在给两个人添堵。他本来还想等自己的情绪稳稳,覃最也差不多想明白了,给他个态度,需要解释的话再解释。现在冷不丁被康彻一个电话给驴了过来,再听着覃最沙哑的哥江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无奈,怎么就拿覃最和他这声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靠着床柱边看覃最边酝酿着该怎么起这个头。同时,覃最也终于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够过手机点开跟大奔的聊天框,带着些试探和迟疑地说:奔哥那天给我发了张照片。啊。江初点头应了声,知道。两人想说的撞一块儿去了,也不用他再琢磨。倩倩。他对覃最说。覃最眼皮一掀看向他,眉梢压不住地微微抬了下。还倩倩。小时候的邻居。江初多解释了句,她妈跟我妈是老朋友。覃最的食指在手机边框上一下下刮着,看着江初等他继续说。江初把老妈一开始的刻意撺掇给淡化了。他从两个妈有一天遇见了,潘阿姨说倩倩研究生刚毕业挺迷茫说起,跟覃最把他和倩倩的关系掰扯明白。那天是吃了个饭,从店里刚出来,正好被大奔两口子瞅见。他扫了眼覃最的手机,我没收着消息,他跟宝丽闹着玩儿就发你那儿了。就这么个事儿,充其量算是朋友,搭伙儿敷衍家里,没别的关系。说完,江初自己也确实松了口气。看电影那天也是她。他又补充一句。这段解释没用多久,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事儿。覃最全程都没多说话,很认真地在听。江初说完了,他喉结动动,继续盯着他。这感觉还挺怪。江初从小到大还没这么正儿八经地跟谁解释过感情问题。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两人端出老实交代的架势瞪眼对着,他说着说着都快产生出有问题的错觉了。行了么,牙还疼不疼了?江初只好再找句话问覃最。疼。覃最继续看着他,眼都不眨,没了?没了。江初皱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老实交代的后遗症,覃最别的什么话也没有,张嘴就这么两个字的质疑,听在耳朵里像是挨了一针,让江初不太舒服。覃最也没解释,咬了咬糖,偏过脑袋脑袋在桌上磕了根烟出来衔着。有话说话,疼就去医院。江初有些心烦地看了两眼,抬手把烟给他拔了,朝垃圾桶里一扔。还有别的么,哥?覃最顺着他扔烟的动线,扭头又问他。不是。江初跟他对视着,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被添了把火,一蹦一蹦地想往上窜,你想说什么到底?光窝火就算了,关键他闹不明白怎么不解释还没什么,解释完反而是他搞不懂覃最了。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别的?要不你再现编一个倩倩2.0,我跟你复述一遍怎么样?江初被火苗撵着,自己就话赶话地赶出一句。覃最觉得江初应该是听岔劈了,皱了下眉解释:听错了。我不是你什么不是,江初打断他,最近积压的所有情绪像被点了引信,压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往上冒。他上前连带着椅背扳过覃最的膀子:不是你说要想想么?这一下力气有点儿大,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短促的刺耳声响,覃最的肩头也从床柱上猛地刮过去。江初在心里骂了句操,下意识要抬手去揉,覃最一挥胳膊给他挡开了。我想什么我想?我那是让你想!他瞪着江初起身,还踢了脚椅子,你就想出个倩倩。这轮双双无名火起的掰扯,到这一句终于彻底停了。江初一刹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定在原地看了覃最几秒,种种情绪混在一起咕嘟着,竟然顶得他转转脖子笑了声。传说中的怒极反笑原来就是这么个效果。行,我想。江初点点头。我这就回家想,你在学校好好牙疼,疼着,给我照着半年的疼。他指了下覃最,我他妈就多余跑这一趟!说完,他抬手去拽外套,外套掉在地上,他停都不停,跨过去就朝外走。覃最那句话从嘴里刚冒出半截就后悔了。对不起哥。他一头烦乱地去拽江初的胳膊,想抱他,还想紧跟两步先去挡住门。再跟一步就跟我回家收东西滚。江初猛地顿住脚,扭头没有起伏地盯着他。覃最目光一怔,卡在原地愣愣地看他。江初拉开宿舍门大步出去,动静比刚才推门进来还带风。第106章大奔吃完饭划拉着手机晃回来, 一抬眼就看见看见两条腿摞在桌子上,窝在转椅里盖着杂志睡觉的江初。哎哟我他一个呼之欲出的饱嗝拐着弯从鼻孔里顶了出去,是我疯了还是你真的在这儿?江初晃晃脚, 示意是真的。大奔过去把杂志拿起来看看, 又给他盖了回去。不是找覃最去了么?他在对面坐下问,他什么情况啊,因为什么住院?江初这一趟肯定是跑得不愉快,躺那儿半天没说话。大奔转脸又看见江初的手机屏幕上亮着覃最的来电显示, 但是被调了静音,只有画面没有声儿。你弟电话, 闪好几遍了。他朝江初小腿上捅咕一下, 我帮你接?不用。江初这才从杂志底下闷出一声。真稀罕。大奔笑笑, 去泡茶时顺便给江初接了一杯, 没再多问。要是江初自己有事儿, 他一准把砂锅刨碎了也得问明白。人小哥俩儿自己家人闹闹脾气, 还不就跟宝丽和他弟干仗似的。门牙打掉了也轮不着外人指头画脚。江初在公司窝了一中午,下午到了下班的时间也没走, 冲着电脑作图直做到九点半。如果不是饥饿感突然翻上来,他坐到半夜都不想动弹。感受着胃里一圈圈发空绞紧,江初往后又靠近转椅里,点了根烟望着黑洞洞的公司。也该饿了。他这一天东颠西跑的还没吃东西, 中午被气顶着想不起来饿,这会儿再不饿都不合理。从公司出来时,江初摁摁手机, 没电。明明中午回来还一半多的电, 在余光里闪了一下午, 硬生生耗没了。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江初没在外面吃饭, 他今天打骨髓里不想跟人说话。到家先给手机充上电,他开机点了个烧鸭饭,未接来电和微信在屏幕上方一条条地往上弹。他都点完外卖准备去洗澡了,消息还没弹完。整整一天一晚上,江初没点开覃最一条消息。倒也不是还在生气,不是故意不看,是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