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他妈跟我说别想别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跟你说什么?跟你说了你能干什么!你又觉得我能干什么?!江初几乎压不住音量。覃最的都没来及分辨自己听见这些话是什么心情。他脑子里的神经刚要绷紧,忽然整个人往车门上狠狠一撞,一辆大货在余光里扯着喇叭嘟地掠过去,他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朝江初那边挡。江初也才发现自己在恼火中竟然踢了一脚油门,忙朝防护带的方向打一把,险险地把车刹在原地。四周的喇叭声响得惊人又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覃最不确定刚才究竟是不是做梦。他朝窗外看了眼,他们确实没在刚才等红灯的线后,而是斜斜地停在几米开外,对面一辆车几乎是顶着脑袋在冲他们摁喇叭。确定车没翻,没被撞,江初和他都还安稳地坐着,覃最空白的意识和巨大的心跳声才缓缓地回笼。他重新盯向也还一脸惊魂迟疑的江初,死死盯着,嘴角用力地抿起来。第95章扣分罚款肯定是不用提了。路口岗亭正好有交警执勤。兜着一肚子发沉的心事被教育一通, 回家的后半截路,江初开得很慢。覃最的嘴角一直绷得紧紧的,两人又跟刚从酒楼出来时一样, 互相都没有说话。江初原本想着只把覃最送回小区门口, 不再进去多绕一趟了。他在小区路口前开始准备靠边停车,覃最没有起伏地说了句:进去。江初转脸看他。覃最直直盯着窗外,没跟他对眼。江初没说什么,摁喇叭示意门岗开门放行。一前一后地从电梯里出来, 江初还在门口想着要不要换鞋,或者直接进去倒杯水喝了再走。覃最感觉到了江初在身后的迟疑。他看都没看, 转身就拽着江初的领子往前一拖, 把他拽进玄关一把摁在墙上。江初一点儿防备没有, 脚底在门槛上磕了个趔趄。他使劲皱了皱眉, 正要打开覃最的手说话, 覃最已经把他的衣摆拽开捞上去, 前腰后背的把江初翻着看了一遍。江初瞬间明白了覃最的意思。没碰着。江初低声说。覃最还是没理他。他又把江初的裤腰往下扥两下,连胯骨也上手仔细摸摸检查一遍。江初耷着眼帘凝视覃最的表情。刚才车身突然失控的瞬间, 覃最朝他挡过来的胳膊江初看见了。但是那会儿情况太吓人,他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各路情绪全都被车子甩出去那一下给冻上了。这会儿回过神来重新化开,又重新开始在心里冒着泡的咕嘟。区别是刚才他咕嘟的全是烦躁和焦灼。这会儿则是满满的心疼和愧疚。越来越满, 满得压心,盛不住一样直往外溢。江初想喊一声好听的,动动舌根也喊不出来。他抬手搓搓覃最的脑袋。又顺着后脑勺滑到他脖子上, 一下下捏着覃最的后颈和耳朵根。覃最检查完了, 手还扶在江初胯骨上, 这才抬眼看他。对不起。江初低声说。刚才哥说话没过脑子。他摁着覃最的脖子往前压, 抵上覃最的额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情绪上头时的话赶话是最容易伤人的。江初现在想想他从嘴里冲出来的那些话,覃最听着得是什么心情,他就心疼得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尤其还有覃最在刚听完那些话,仍本能一样朝他伸过来的手。这两个画面和声音在眼前来回重播,江初越想越后悔。说出去的话可以用上火来打补丁,可真正让他心里过不去的细节,是他当时根本没像覃最想到他一样先想到覃最。虽然能用他坐在驾驶座,首当其冲要考虑的当然是控车来做解释。但江初自己知道,他刹车的动作就跟覃最朝他伸手一样,完全是本能在驱使四肢。这话说不出口,只能闷在心里往肚子里埋,烧得他直想皱眉。覃最依然没说话。他动动脖子,挪开被江初抵着的脑门儿,但这回没躲。他把脸深深埋进江初颈窝里,埋了好一会儿。攥在江初胯骨上的手掐得死紧。你打车过去,要喝酒,正好别开了。埋够以后,覃最去客厅咬了根烟点上,对江初说。我等晚上再直接过去吧。江初犹豫一下,跟着覃最朝客厅走。覃最回头看他。没事儿,去吧。他笑笑,杜哥一辈子估计也就结这一次婚。还说什么估计。江初也笑了下,那你弄点儿东西吃,晚上回来我给你带好的。嗯。覃最答应一声,侧身靠在墙上看着江初出门。那天晚上江初喝了不少,是被大奔和宝丽两口子打车送回来的。你看着他点儿,别吐床上。大奔也没少喝,醉醺醺的大着舌头交代覃最,今天除了老杜都可着灌他了。谢谢奔哥。覃最架着江初的胳膊把他扶过来,我还想着打个电话问几点过去接他。大奔摆摆手。司机跟楼下等着呢,明天我不去公司了啊!他冲江初喊了句,打了个晃儿转身走了。江初也不知道是酒量进步了,还是晕得连吐都没精神吐,这一晚上倒是没折腾人。他就是睡。虽然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一会儿翻翻身一会儿欠身睁睁眼。覃最?睁眼看见覃最没在旁边,他就喊,我的小狗呢?覃最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跟前写论文,听见江初喊他,回头应一声:这儿,怎么了?江初别着脖子歪着脑袋看他,看一会儿就又把眼睛闭上了。等后半夜终于睡实,天热蒙蒙亮的时候,江初又被硌醒了。他皱着眉朝肚子上划拉,摸到覃最的胳膊,转脸往后看。覃最微微躬着身把脸埋在他后肩上,呼吸均匀,睡得很熟,胳膊勒得掰不动。江初转过来,抬起条腿搭在他身上。他在覃最的背上轻轻捋两下,把覃最的呼吸贴在自己颈窝里,就这么别别扭扭的抱着拧在一块儿,闭眼接着睡。覃最在睡梦里胳膊动动,又往江初腰上勒得更紧了点儿。那天车里的对话,睡醒后两人都没再提。江初虽然确实不想提,他不想让覃最跟他似的天天发愁上火,但他觉得这事儿不对。一直没提就算了。话头都提起来了,还说得跟吵架一样,事后就算都当做没发生,它也还是个没解开的疙瘩,实实在在地硌在他跟覃最之间。确实是实实在在。从江初不行那天到老杜婚礼之前,覃最一直没跟他腻歪。江初那时候还能想着是因为自己发烧,烧得没兴致。覃最一方面挂心他,另一方面正是天天撒欢儿都精神旺盛的阶段,多多少少有点儿不高兴,跟他赌气。可是在老杜婚礼之后,连着小一星期还是这样,江初心里真的开始没着没落了。覃最会在睡觉的时候把他抱得死紧,江初去上班起得比覃最早,有好几次睁眼时都被覃最用胳膊以外的部位硌着。硌得他心里都有点儿挠挠,覃最却感觉到他睡醒就把手一松,扯扯被子翻个身接着睡。肯定还是被他伤着心了。江初有些心烦,这回的心烦全是因为心疼。他决定跟覃最好好聊聊,把两人心里的事儿都说开。不然换成他是覃最,他也得郁闷得发疯。那天正好是月底,老妈消停了一星期,喊江初去家里吃饭。江初有过开车那回意外以后,心里对老妈反倒坦然了不少。再大的情绪也大不过生死。以后真有一天他跟老妈都熬不住了,互相把话说开,老妈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活活打死他。你跟倩倩聊得怎么样?老妈见了他没两句就问。江初就知道她得关心这个。他也没瞒,继续扒着饭,跟老妈说:没聊什么,打个招呼,人家也没兴趣跟我聊。不能吧?老妈满脸不相信,你是不是没给人家发你照片?我给人发照片干嘛啊。江初没忍住笑了,偏头看一眼老妈,不就是说她毕业以后迷茫跟我聊聊么,看我照片就不迷茫了?老妈盯着他没说话。江初刚有点儿以妈之道还治妈身,小小地让老妈吃了回瘪的感觉,老妈突然又笑笑,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也是,聊不到一块儿就不用强求。她轻松地说,回头妈给你联系更好的。江初的筷子顿了顿。这是有了倩倩这么个开头,以后准备堂而皇之的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了?嗯?老妈看他不吃了,抬抬眉毛问:排骨是不是咬不烂?我就说你今天排骨没炖好。她转脸冲方周啧一声,夫妻俩开始说说笑笑地聊做菜。江初也笑笑,他对老妈一环套一环地层层迫近已经有些麻木了,接茬吃饭。从老妈那儿回来,江初开车经过超市时,专门下去给覃最买了几瓶罐头。想起冰箱里的啤酒好像也快喝完了,又拎了两扎罐啤。开门进到家里,覃最正从他江初卧室出来,手上拎着几件衣服,朝自己屋里拐。回来了?覃最把衣服扔沙发上,过去结果江初手里的购物袋。你喜欢吃的那种罐头,上回去看没有了,今天正好刚摆了两排新的。江初边说边换鞋。扫了眼那几件衣服,他抬手指了指:那件黑的不用洗,前几天洗完还没穿过。覃最顺着他的手也往回看一眼,先去把袋子搁在桌上,才又去把衣服拿起来。不洗,他直接进了房间,我明天回学校,哥。江初正要去卫生间洗手,脚步一顿,猛地转头望向覃最。他飞快地在心里算算日子。覃最九月几号才开学,就算掐头去尾也还有足足一个月的假。回他妈哪门子的学校?江初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两秒,把其他心情想法都先压下去。怎么了?他控制着语气过去问。看见覃最已经连箱子都打开了,正摊开床上往里收拾衣服,江初心里像被拧着往下使劲儿拽了一把似的,麻得说不出滋味儿。提前开学了?他拨着覃最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没有。覃最也没拧着,顺着江初的劲儿转过来。视线一对上,他像是看着江初想了想,干脆把手上的衣服都先随手扔进箱子里,长腿一跨,在江初面前的床尾坐下了。实验室的小组新项目,缺人帮忙。他跟江初解释。实验室不放暑假?就缺你这个开学才大二的过去帮忙?江初立马接上话。覃最看他一会儿,偏开目光看向旁边,伸手够过桌子上的烟盒。江初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儿太锋利了,皱皱眉重新压了一下,他掏出自己的火机抛过去。谢谢。覃最接住把烟点上。小狗,江初一手摁着覃最的肩,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你说实话,是生哥的气还是怎么了?因为我那天说的话?不是。覃最卷起很淡的一点儿笑,你没说错,哥。别多想。那你能不能江初说着又想皱眉了。他的手在覃最肩膀上攥两下,重新压下语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咱俩今天好好聊聊?卧室里安静了片刻,覃最跟江初对视着,隔在中间的是虚虚实实往上飘散的一折烟线。周腾从外面溜达进来,停在床边看看他俩。见谁也没赶它,它跳上床东闻闻西嗅嗅,扒拉一下箱子拉链,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累了。覃最抿着烟的嘴角动动,望着江初平淡地说。第96章这两个字从覃最嘴里一冒出来, 江初耳朵里有一道细细的电流声穿过,嗡一下给他的脑子消了音。什么意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覃最问出来, 谁累?你。覃最说, 我不逼你了。不逼我了?江初听见自己笑了笑,笑意却死活咽不下去,像团棉花一样不上不下,厚厚实实地噎在他嗓子眼儿。胳膊架在覃最肩上太久了, 手指头攥得有些发酸。江初收回手站起来,从上往下注视着覃最, 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现在不逼我了。他重复一遍。逼到现在, 然后你一句累了, 开始为我着想了, 不逼我了。江初抬手指了指覃最, 你可真行啊?哥。覃最皱皱眉, 直起身子想抓他的手。别喊我哥。江初手背一翻给他打开。你早怎么没想到我还是你哥?他目光锋利地逼视着覃最,啊?!覃最嘴角动动, 像是一下子说不出话了,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脸上。江初脑子里的神经一弹一弹地发着烫。明明他心里是想跟覃最好好聊聊,明明覃最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跟刀割一样心疼。可被胸口翻涌不停的情绪一下下拱着,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话接二连三地往外蹦。并且即便蹦成这样, 也完全没法表达他现在的心情。他突然有种不知道他们俩在干嘛的迷茫。好好的兄弟俩,究竟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一言一行都要互相揣度琢磨,互相往对方心口上捅刀的相处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