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最答应着,以为电话到这儿就该挂断了,江初老妈那边反倒不像是这个意思。正好也巧,电话打过去你接了,她又换上那种长辈跟小辈闲聊的轻松口吻,阿姨顺嘴问一句,你应该有女朋友,覃最?这是从哪儿顺过来的嘴?覃最虽然已经从江初那儿知道江初老妈问了这个问题,但听江初复述,跟亲耳听着她问,差别还是太大了。而且而且后面的内容顺着脑子里的思路冒出来,覃最猛地一怔,有些出神地望着脚前的地面。他不知道江初昨天听见这问话时是什么感觉。覃最现在只觉得后背绷得发紧,有种江初老妈就站在身后看着他的冰冷错觉。而且对一个刚见过一面,还是个刚大一的学生这么执着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非常的有问题。覃最没朝楼里走,他转身下了台阶,去外面的小花坛旁衔出一根烟轻咬着。江初说他昨天他的回答是不清楚。覃最喉咙口发僵,还是得秉持着青春期不跟家里人说这些话题的人设,笑着敷衍一句:这是怎么突然拐过来的。不是突然,江初老妈也笑笑,昨天我就问江初了。主要还是你哥到结婚的年龄了,自己不知道急,弄得我这个当妈的一年年添毛病,看见谁家孩子都忍不住问问。她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江初老妈第一次对覃最说你哥,而不是江初。她语气温和,不逼不急,说出的话却让覃最几乎接不上来。第90章江初老妈似乎也没有想等覃最接话的意思。说完这一句, 她连覃最有没有女朋友这个问题也没再关心。不耽误你了,想着想着就说多了。她直接又在听筒里笑笑,去忙。覃最只能赶紧跟她道个别。挂完电话后, 覃最盯着手机屏幕出了会儿神。如果刚才江初老妈没有挂电话, 而是在对面等着他回答, 他会说什么?覃最在小花坛旁抽完一整根烟。直到最后一口烟气从胸腔呼出去,他脑子里也没得出任何一个想要的答案。江初还在输液区坐着,覃最进去看见他眼皮要睁不睁地耷拉着,感觉都快睡着了。啪。他过去冲江初脸前搓了个响指。但凡换个身份你就挨揍了知道么?江初一脸懈怠地抬抬下巴,打了个呵欠。覃最走之前坐的位置上放了个包,他给挪到旁边坐下。你先能有精神再撂狠话。他摸摸江初的额头。退了么?江初又闭上眼,微微把额头往前抵了抵,压着覃最的掌心。摸不出来,覃最看着江初, 我摸你永远都发烫。江初这个往前送脑门儿的小动作,他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但看在覃最眼里, 简直就跟撒娇一个意思。好像上回江初重感冒的时候, 也比平时更黏人。覃最心口有点儿翻腾, 在江初额头上多捂了两秒才收手。咱们能别随时随地一张嘴就开车么?江初笑着靠回椅子上。阿姨打电话了。覃最把手机掏出来给他, 前面奔哥也打了一个,我都接了。我妈?江初的重点完全略过大奔,看着覃最, 微微抬了下眉毛。嗯。覃最应一声。说什么了?江初观察着覃最的表情。没说什么。覃最抬眼看看吊瓶,示意护士过来拔针。上来就问怎么昨天给你发微信没回, 一听是我接的, 就让你等会儿给她回个电话。覃最说。啊, 没事儿。江初把自己的微信从覃最手机上退出去,我都看了。听说你发烧了,她吓一跳。覃最接着说。你还跟她提这个。江初又笑笑,我还没问你呢,你跟康彻话挺多啊,天天都不带断的。看我微信了?覃最也笑了。不说了么,我肯定要乱翻。江初把胳膊伸给护士。那你看见你在我微信置顶了么?覃最问。护士正好来到跟前儿,飞快地扫了他俩一眼。江初勾着嘴角没说话,耷拉着眼皮看护士调滚轮,膝盖微微偏过去,跟覃最的腿挨在一起。第二只小瓶吊起来很快,半个小时就完事儿了。江初终于拔掉针头站起来时,简直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他使劲儿抻了个懒腰,然后推了把覃最让他赶紧走走走,憋尿憋得屁股都快麻了。你拐个弯直接尿了再走不就行了?覃最朝走廊上尽头贴着的标志指指,又瞄一眼江初,看着都快憋胀了。脏。江初边惜字如金边健步如飞,别跟我说话,浑身劲儿绷着呢。神经病。覃最无奈又好笑。等江初在副驾上坐好,他还坏心眼儿地朝那抓了一把。我操!江初猛地撑着车斗躬了下腰,转头瞪着覃最,尿你嘴里信不信?覃最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都上路了又冒出一句:跟水萝卜似的。你回味到现在啊?江初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是在品评刚才的手感。覃最跟他对一眼,两人莫名其妙地都被戳住了笑点。哎!江初撑着脑门儿乐了半天,还不敢懈劲。笑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老妈那边还有个电话等着他打,简直有种自己在苦中作乐的凄惨。从昨天半夜折腾到中午,终于回到家里尿完尿,从卫生间一出来,江初浑身的乏劲儿都上来了。他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本来还想冲个澡,被覃最二话不说给塞回床上,又开始量体温。也没退啊。覃最皱着眉看水银,还是三十八。不是退了点二么,总得给点儿时间发挥药效。江初从被窝里伸出只手招了招,手机给我,给我妈回个电话。想吃什么?覃最把手机递过去。都行,我不怎么饿。江初拍拍他的脸,随便下碗面。覃最又去给他接了杯水,看他吃了药才转身出去。江初灌一肚子水饱,躺在枕头上翻手机。他先点开通话记录,看了眼覃最跟老妈的通话时长。三分三十八秒。江初冲着这个数字走了会儿神。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这个数字什么都代表不了。老妈昨天在微信上发的消息,是问他江连天说没说怎么给覃最安排。江初不确定覃最有没有看见,也不确定老妈会不会在电话里话里话外的暗示。想到这种可能,再想想覃最从昨天夜里发现他发烧,跑东跑西地直到现在还要给他做饭,江初心里就一阵疼得慌。他盯着盯着,整个人都有些心烦。给自己亲妈打个电话,竟然成了需要猜测对话,还得提前做心理准备的事儿。覃最抿着烟靠在流水台前,两手往后撑着台面,边等锅里水烧开,边用脚一下下逗着周腾。他没把江初卧室的门关严,能听见江初打电话的声音。妈,我。吃饭了?嗯刚回来,明天再吊两瓶应该差不多了。谁知道怎么突然发烧,热感冒。怎么还说上我叔了啊,看见了,他昨天跟我说了。他俩有安排,你别跟着操那个心。我什么?我回家住什么住,就发个烧哎你别折腾我了,照顾什么啊,你一天比两个我都忙行了妈,我睡会儿,困了。电话很短。江初那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压低,直到通话结束,从卧室里传来打火机咔的点烟声。覃最用脚背在周腾肚皮上又划拉两下,锅里水冒白气儿了,他用腿轻轻把周腾给挑出去。下面条对于覃最来说已经是闭眼都能操作的技能了,根本不需要动脑子。他走着神往锅里一样样添东西,直到关火准备盛面时,被江初一嗓子覃最给喊回了神。什么?覃最偏偏头喊回去。江初没理他,他只好放下筷子过去。怎么了?他推开门问江初。过来。江初靠在床头摁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发个烧这么厉害。覃最笑笑。他走到床边,江初一把将手机往旁边扔开,抬手压他的脖子:让哥亲一口。覃最被他这突然的操作给整懵了,还很想笑。你一个病人他话都没说完,江初手上力气一沉,直接把他脑袋给扣了下来。覃最在江初跟前儿从来就不可能稳得住。尽管江初这吻里带着明显的烦躁和情绪宣泄,他还是一点就着。江初的舌头一刮进来,他立马用额头顶上江初的脑门儿,往后扯着他的后脑勺发狠地深吻回去。他用力舔过江初发烫的喉头和舌根,感到江初喷在他脸上的呼吸陡然变沉,整个人也烧得有些上头,眼窝底下的神经都牵着脑子一块儿晕着发烫。看来发烧也有发烧的好处。他不由得在心里冒出一句。覃最像是十年没跟江初接过吻,都快把江初的头发给揪断了。埋在江初肩窝里缓了好几秒,他才笼回自己差点儿蒸发的理智。我面都坨了。他哑着嗓子啧了声。发烧传染么?江初跟他操心的不是一个问题。他边捋着覃最的背,边偏着头一下下亲着覃最的耳朵和后颈。没怎么生过病好歹也该有点儿常识。覃最动动胳膊, 感冒才传。他又衔住江初颈侧,咬紧他脖子上的麻筋舔过去。江初笑了笑,竖起条膝盖靠着床头:烫么。烫手山芋。覃最说。我还以为你要造个沸水萝卜。江初想起来又忍不住笑。都一样。覃最也笑笑。你种出来的山芋跟萝卜长一个样啊?江初闭上眼。都一样的吃。覃最抬起头,咬了口江初的下巴。厨房里一锅面条白瞎了。江初十年难遇发个烧,烧了三十八度,午饭只有水煮萝卜。他是真没精神了,闭着眼只觉得累。覃最跑去小区门口点了两个清淡的小炒,又去粥店买了碗瘦肉粥。回来催着江初吃下去,才给他捂好被子让他踏实睡。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覃最喊他起来吃饭。感觉江初比白天还烫,他皱着眉给江初又量量体温,三十八度二。又烧回去了。江初这回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病来如山倒。三十八度就像一条磋磨人的轴线,连着两三天,他的体温绕着这根轴来回溜,一直没下过三十七。好在不下去也不往上蹦,最高也没蹦到三十九度。江初也没烧出炎症,就是没精神,干嘛都心烦,还老溜号。那天给客户发文件,他把整理好的压缩包记错了,给人发了一堆序列号过去。人家不急就算了,那天联系的时候就说赶着要赶着要,厂子就等周末出样周一要用了,你塞哪个盘里了到底?大奔打电话过来劈头一顿说。你忙你的,我过去找。江初皱皱眉,让覃最调头开车去公司。他刚被覃最摁着去打了一针。吊水实在没用,江初都没想到自己快三十的人了,竟然还要扒了半截裤子打屁股针。有事儿?覃最看他的表情。发错东西了。江初点上根烟闷了两口。不是大事儿,但是这种低级错误在这时候发生,让他烦不胜烦。覃最把车刹在大院前面,江初先下车进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扭头回来,把手上夹着的烟递给覃最。覃最接过来,习惯性地叼在嘴里。在停车位停好车,他正要进去找江初,身后一道车喇叭声嘟了嘟。覃最侧头看一眼,一辆白车在他旁边停下,江初老妈从车里推门出来。覃最愣了愣。江初老妈都走过来了,他才忙开口喊了声阿姨,把嘴里的烟弹进旁边的垃圾桶。我看背影就像你,还真是。江初老妈给了覃最一个熟悉的距离感笑容,你怎么在这儿呢?她说话的时候脚步没停,到覃最跟前时连慢都没慢一下,直接掠过他推开院门,熟门熟路地跨进江初的小公司。第91章话还没说完, 她人已经进去了。覃最只好跟在她身后。他在心里想了两秒,是该说我哥还是说江初。最后还是开口回答:我来送江初。江初老妈回头看他一眼。他发烧还没好,覃最补充一句, 刚去打了一针。还没好?江初老妈有些惊讶。覃最嗯了声, 没再说话。江初正在电脑前面找文件,感觉有人进来,头也没抬就说:小狗,我车里应该有个硬盘,去帮我拿过来。小什么?老妈问。江初吃惊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