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摸摸自己一脖子的印子,车都开在过去的路上了,又拐个弯往家里开。回去补个觉得了。离小区门口还有一个路口,他手机有电话进来。以为是覃最,江初直接在方向盘上摁一下就问:上车了?上哪儿啊。老杜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你上我这儿来一趟。我还以为我弟电话。江初笑笑,有事儿?也不算事儿,老杜的声调还跟平时一样,不过能听出来他心情不错,买点儿东西。干什么的?江初问。结婚。老杜说。第84章覃最以为自己该是宿舍里最后一个返校的人, 结果进了门一看,屋里只有一个许博文在吃饭。都没回来?覃最推着箱子进去。就差毛穗了,他明天直接从家过来。许博文指指覃最桌上,给你们带了点儿吃的。谢谢。覃最笑笑。看见康彻床上已经铺好被子收拾完了, 他抬抬下巴:康彻人呢?吃饭去了吧?许博文拽张纸擦擦嘴, 我早上到的时候他还在, 刚睡一觉睁眼他就没了。差不多。覃最随口接了句。把床单被子什么的都收拾完,他拿上手机咬了根烟:我去买瓶喝的, 你要什么?我现成的。许博文朝他晃晃桌上的半瓶饮料。那我随便带了。覃最点了下头, 开门去了楼道头的饮料贩卖机。他给江初打了个电话,没接,估计是又睡了。覃最有时候觉得江初太能睡了, 跟个机器人似的, 没电了就得补,没精神就得休眠。他无聊的时候胡思乱想, 都怕江初现在年轻太能睡,以后老了天天睡不着。不过今天可以理解。回回跟江初分开的时间都可以理解,毕竟分别头天, 他俩总是得熬到快早上才能合眼。覃最去点了瓶水,又给许博文随便买了个单价最贵的。正想着要不要给康彻打个电话问他在哪儿,一块儿吃个饭。旁边晾台的门一推,康彻摁着手机从里面出来了。你是每次开学第一天都得来这儿呆会儿?覃最看着他。我正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康彻反手把手机插后屁股兜里,看见覃最一只手里攥了两瓶水,他拿走一瓶拧开。刚回来,许博文说你应该吃饭去了。覃最掏出手机又扫了一瓶。没有, 刚去给租房那人还钥匙。康彻靠着门打了个呵欠, 你批发呢?给许博文的。覃最又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康彻虽然有说有笑的,但是看起来感觉情绪不怎么高昂。还他给带吃的那情呢?康彻笑了,明天毛穗过来还得给他买一瓶。他桌上就刚你给买的吧。覃最也笑了,我都没想起带东西这一茬。毫无仪式感的一个寝,传递情感全用买水打发。康彻抛抛水瓶,站直抻抻懒腰,陪我去吃个火锅。返校第一天都没什么事儿,火锅店里放眼一看,十桌有八桌都是学生。江初还没回他电话,但是发了个微信过来,说跟老杜在一块儿。给江初回了句他女朋友呢,康彻端着料碗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你哥?锅里一开,他直接拨了两碟子羊肉下去。嗯。覃最把手机搁旁边,过年没吃上肉?一个人吃得没意思。康彻一脸斯斯文文漫不经心的表情,把锅里下得跟煮菜一样。一个人过年是没意思。覃最想起去江初那儿之前过的那些年,基本就跟一个人没什么区别。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来上回康彻那通电话,直接问他:你那天电话什么意思?哪天啊。康彻捞了一筷子豆皮出来,在料碗里搅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啊。他笑了,说挺想你那天。手机又震了一下,江初回他的微信弹出来。覃最把一块丸子塞嘴里,搁下筷子拿起手机解锁。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还当你听懂我意思了。康彻笑个不停也没耽误他捞菜,想助个攻结果还没助明白。助什么攻。覃最问。就这脑子你能追上你哥么?康彻掀掀眼皮扫他。你就别操心我了,覃最扯扯嘴角,我还怕你冲我起什么没结果的心思。这么绝。康彻配合着叹气,等我实在淘不着人了,也不是没可能。等看见江初给他回复的消息,覃最带着笑的眼神顿了顿。江初:女朋友快成新娘子了覃最动动手回他:要结婚?江初:是啊江初:喊我去给他看个婚房覃最:这么快江初:结婚麻烦,先准备着江初:怎么也得等杜苗苗高考完覃最:杜苗苗知道?江初估计又被老杜喊走了,没再接着回他。覃最把手机放回桌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家里知道你的事儿么?他问康彻。知道。康彻说。什么态度?覃最又问。康彻掀掀眼皮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问康彻这么切实的个人问题。覃最也是有点儿走神,嘴皮子一碰就冒出来了。跟康彻对了眼,他正想换个话题给折过去,康彻又往锅里涮了张毛肚,笑笑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不回家过年。江初的微信在这时候又亮起来。江初:不知道江初:他脾气大,以前看他叔哪个女朋友都不顺眼江初:老杜怕他知道又闹,耽误高考覃最:你先忙他把手机扣上,没再说别的。别琢磨那么多。有关这个话题的最后总结是康彻做的。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跟家里能往后拖就往后拖,别脑子发热,这话错不了。他朝覃最碗里捞了一筷子肉,吃,粘锅了都。江初跟老杜一起吃了顿饭,吃吃聊聊,等回到家,已经晚上快十点了。他给覃最打了个电话,覃最给挂了,换成视频拨回来。床什么的都收拾完了吧。江初问他。覃最转转手机拍给他看。你就在床上呢?江初看他靠在床头光着的肩膀,准备睡了?看了会儿书。覃最把耳机塞上,你刚到家?啊,没见还是下午送你那身。江初拽拽领子。我过会儿也得早睡,本来想下午回家补觉,到家门口被老杜喊过去了。他边跟覃最扯着闲话,边去接了杯水,晚上吃的什么?火锅。覃最歪歪脖子,胳膊肘架在床头,曲起手指顶着眉心一下下揉,耷着半拉睫毛盯着手机里的江初看。赶紧睡吧你。江初看他这模样也是没什么精神,明天不就上课了么?嗯。覃最应一声,没动手关视频,还是看着江初。怎么了?江初喝着水跟他对视,察觉到覃最情绪里不对劲的地方。他把手机拿近了点儿,打量着覃最:我的小狗今天不高兴啊。江初这句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有意放轻语气的话,听在覃最耳朵里,像是用打气筒猛地撑开一只气球。他胸口有些深地起伏一下,缓缓呼出口气。他不是不高兴,他是压抑。说不来的压抑。压抑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覃最身上。对于覃最而言,压抑一般源于无法做出顺应内心的决断。比起压抑,他倒是更容易因为得不到明确想要的东西而烦躁。覃最在某些方面是个有些自我的人,他表达和感受感情的阀门跟大多数人都不在一个地方。比如他会因为知道杜苗苗肯定情绪不好,主动打电话跟他联系,请他吃饭听他说话,像以前对梁小佳那样。但也都只是听。他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上。外人做不了更多,他看杜苗苗难受,会试着扔给他一颗糖,却不会把杜苗苗的心情代入自己身上。可是今天突然接收到的这两条信息,他全都在瞬间代入了江初。如果是江初要结婚。如果是江初跟他爸妈闹崩到家都回不去。这原本是两件在江初给予回应以后,被覃最本能杜绝在可能发生以外的事。本来它们也不可能同时发生,在江初和他的家庭关系里,这两件事只会出现二选一。覃最想不到如果真的发生了,不论是第一件还是第二件,他会怎么样。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以前他从来不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而心乱个没完,他只会想时间快点再快点儿,让他能尽快挡在江初前面,挡住这些压力。没有。覃最看了会儿江初,用攥着手机的那只手磨了磨屏幕,就是困了。不都说了让你去睡,江初一下子陷回沙发里,赶紧挂了吧。今天在寝室里接视频,许博文和康彻都在底下坐着,覃最没好意思跟江初说那句想你了。挂完视频,他给江初用微信发过去。下一秒他就收到江初的回复:就知道你得补上覃最那边不再回复后,江初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咬上根烟愣了会儿。今天心里发乱的不止是覃最。下午跟老杜看完楼盘出来时,他有些感慨地叹一声:你竟然也要结婚了,以前老感觉这词儿跟你搭不上边。是,以前都觉得我已经当爹了。老杜给他扔了根烟。也不是。江初笑笑,你一天那么潇洒,我以为成家的事儿你怎么也得拖到三十五六才考虑。我潇洒个屁。老杜拉开车门上车,自嘲地笑笑,我都被杜苗苗捆成什么样了,以后养自己儿子的劲儿都使他身上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半路,老杜随口问了句:你呢?我什么。江初问。老杜笑了:我看是你得潇洒到三十五六才考虑。人呢,自己窝在家里,或者跟同类窝在一块儿的时候,都特别能给自己鼓劲儿。什么为自己而活,不要在意他人的目光会更快乐。而一旦处于人群之中,这都是屁话,连屁股上坐了个饭粒都会尴尬得如芒在背。老杜随口的一句话他都心里一虚,只能笑着打个岔,根本没法接。周腾不知道在扑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江初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随着它转,手背往沙发上一滑,无意识地摩挲两把。覃最在他身边的时候,江初抬手就能碰着,抬眼就能看见,确实可以做到不去想别的,逃避可耻却快乐。不在旁边,他不管眼里还是心里,往哪儿一搭都不上不下。其实他也什么都没想,就是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没个着落。第85章老杜的婚礼定在七夕节, 宋娇定的。端午那天,他俩提前去把证领了,正好就在高考后的一星期。真的假的, 大奔翘着腿在椅子里揉肚子, 划拉着朋友圈乐了, 所以老杜成了咱们这群人里, 办事儿最有效率的一个?嗯?江初正在剥粽子, 领证了?啊。大奔把手机朝他举过来,还发个朋友圈。挺上相。底下已经一长串评论了,江初笑笑, 伸手戳了个赞。他两口子都上相。大奔收回手也开始打评论,我得让他晚上先请咱们几个吃顿最后的单身饭。要点儿脸, 江初尝了口粽子, 有点儿腻,他又给扔回盘子里,真要是这么个饭局,你们都没资格上席。是, 得一桌人看着你吃。大奔朝盘子勾勾手, 不吃给我。晚上的饭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关心着一件事:杜苗苗知道么?朋友圈都发了他能不知道么。老杜扫了眼扣在桌上的手机。你让他从朋友圈知道?江初有点儿意外。虽然情况不一样, 但他还是立马就想到覃最。如果他结婚让覃最从朋友圈里知道, 覃最说不定能直接把家给他点了。他你还不知道?不想说话根本就不理人。老杜挺头疼地看了眼江初。高考完就收拾个箱子飞他姥家去了, 电话也不接, 微信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手搔搔眉毛, 那么大了, 还是一点儿都不懂事。话也不是这么说。华子接了句。一群人里就他最实诚, 别人都没说什么,他夹了个花生米看着老杜。他肯定心里有数,华子抬抬筷子朝老杜手机上指了指,你也说他都大了,就是大了所以才没跟以前似的跟你又作又闹,这不挺懂事儿自己收拾东西就跑了么。我看你也闭上嘴。方子又捞了一筷头花生丢他碗里,让你说得跟老杜巴不得赶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