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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1 / 1)

那孩子自己在家呢?方周问,我听你妈说他跟他妈关系不太好,今天也没去你爸那儿过年?没去,在家随便吃点儿。江初咬上根烟,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听着让他又开始心疼覃最了。孩子也不容易。方周悠悠地说。可不么。江初扫了眼老妈,其实老妈说话厉害,但是心挺软的,说不定一动容就让把覃最喊来一块儿吃饭。然而老妈并没有反应。不管跟江连天婚前婚后,她在一家人这个界限上都特别分明,直接闭耳朵屏蔽了江初和方周,专心给她的汤撇沫儿。一直到吃完饭,江初收拾收拾准备走了,她才让江初等会儿,去厨房拾掇了一个保温盒出来。带回去你俩晚上吃吧,你那冰箱比屁股都干净。她把保温盒用袋子装好递过来。什么话。方周笑着又去拎了两只烧鹅,还有一大盒其他乱七八糟的,全是提前收拾好就等他往家拎的。我等了半天就在等这堆。江初一样样接过来,来之前覃最让我带新年好,我还想着你要是不给他拿吃的,我就不说了。你摸摸你胳膊肘。老妈看着他。往里着呢。江初笑着搂过老妈的肩拍了拍,又交代了一遍带来的东西哪些是给她和方叔的,哪些要让她带回去给他姥。拎着一堆吃的再开车回家,江初体会到了点儿归心似箭的意思。还在半路他就给覃最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喝的,给带回去。你回来了?覃最接起电话还挺惊讶,这才刚过十二点半。我妈要去我姨那儿,赶着出门。江初听着他那边的动静有些吵,不像是在家里,你没在家?怎么听着跟大街上似的。确实在大街上,出来买点儿东西。覃最给他报了个位置,顺路么?顺。江初打了把方向盘,站路边等着。覃最在他们学校那条街的一个商场前面。江初开车过去,发现今年的年三十,路上的人比往年都要多。今天虽然太阳不错,但是这两天雪也没断,路牙子下的积雪都还垛着,闻一口空气都齁冷,也挡不住春节跟情人节重叠的喜气。满大街的小情侣牵着手晃荡,路两边卖花的小摊位简直按点分布,隔几米就是一个,往哪看都是一片红红粉粉。在人堆里找覃最一如既往地不费事儿,虽然他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还低着头在摁手机。小帅哥。江初把车停过去,降下车窗吹了道口哨。覃最抬眼笑了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这么快。本来也没多远。江初瞄见他手里的纸袋,专门出来买什么了?覃最把纸袋直接递过去。江初打开看一眼,是条围巾。不算便宜,虽然覃舒曼在钱上肯定不会再亏着覃最,对于高中生来说也够得上奢侈了。给我的?他看着覃最。你能不能表现得有点儿惊喜感。覃最也靠在椅背上看他。你这直接往我怀里一扔,也没打算惊着我啊。江初笑了,那重来一次不会是给我的吧?实在是太意想不到了。有病。覃最笑着望向窗外,笑完了又偏过脑袋继续望着江初,还行么?嗯,特别行。江初点点头,开车带覃最回家。反正你什么也不缺,我就看见顺眼的直接拿了。覃最弹了弹纸袋。生日礼物?江初问。嗯?覃最顿了顿,盯着他,你想当什么礼物?我的意思是,昨天那个打火机蜡烛,已经很足够了。江初说。他确实这么想。昨天的小火苗就已经让他心情很好了,覃最真花钱给他买东西,江初高兴肯定是高兴,但还是更想让覃最把钱花给自己。只是这毕竟是覃最的心意,江初说完想了想,又怕扎着青春期微妙的自尊心,正想进一步解释,覃最打断了他。你以前女朋友给你买点儿什么,你是不是也得先说一句已经够了?他有些无奈地问江初。你可真会给自己找比较。江初听着这个比对,冷不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弟弟,跟前女友,这两种关系挨得着么?是我自己的钱,不是他俩给的。覃最明白江初的意思,望向窗外没多说别的,手指搭在车门托手上一下下轻轻敲着,我愿意买,你收着就行了。余光里,江初朝他看了一眼,像是想解释,覃最没有看回去。他原本不错的心情突然变得烦躁。既烦躁江初潜意识里似乎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弟弟,觉得花钱这种事儿压根轮不着他;也烦躁他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底气与资本去花钱。就算他说是自己的钱,在江初眼里,大概也就跟小朋友的压岁钱一个意思,是覃舒曼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实际上真的是他的钱,他自己挣来的钱。可是跟江初体面的工作与完全能够独立的经济能力比起来,覃最不想告诉江初,他手里那些自己的钱,是在假期周末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在老家街上的网吧里帮着当网管攒出来的。这连兼职都说不出口,充其量只能算是打个零工。原本他不那么在意这种形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考去更好的地方,他爸指不上,他得时不时想着为自己存些钱。但面对江初,他就是在意。他有目标,有计划,偏偏时间是最不可横跨的鸿沟。他没法一步跨到数年后,一键替换掉他在江初眼里需要处处照顾的小孩儿形象。昨晚那种与江初之间距离漫长的焦灼感,又出现了。第51章这么厉害, 不愧是小最哥。见覃最不说话了,江初笑着想逗他一句,覃最不知道在想什么, 冲着窗外没理他。江初心里又一阵不舒服。本来留覃最一个人在家吃午饭他就一直惦记着, 结果覃最惦记的是他的生日。大年三十专门一个人跑出去给他买礼物,却被他来了句昨天的小火苗就挺好的了。江初也从这个年龄过来过, 他知道满心想为别人做一件事, 结果被泼一头冷水是什么滋味儿。就算明白对方是善意的, 是真诚的,被说出其实没必要的一瞬间, 多少都会有种怀疑自己在自作多情的尴尬。尤其在回到家, 看到覃最已经把春联贴上,连饺子馅儿都剁好, 面团也已经发上了, 他真是后悔多了那么一嘴。覃最过完年都十九了, 就算比他小几岁,在同龄人里也绝对属于稳重成熟的那一挂。野狗一样扑腾着长大的男孩儿,在花钱这方面,有时候比他还靠谱。不过他倒是突然理解了江连天每次说我是为你好时的理所当然。可能一旦有了当家长这个意识, 我是为你好就跟开业大酬宾的买一赠一一样,直接成为了附属的意识本能。关系越亲密瓷实, 越容易在想当然的角度让人扫兴。覃最,江初反省了会儿自己, 搅了搅小盆里的饺子馅儿,喊了他一声, 这都什么时候弄的?什么?覃最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来。这些。江初敲敲盆沿。睡醒了弄的。覃最去开冰箱拿了听啤酒, 咔地扣开。江初跟着进厨房, 从电饭锅到炒锅一个个拎开看一圈,没看见做过饭的痕迹。你饭呢?江初把锅盖扣回去看着他,弄完馅儿和完面,你直接就出去买围巾了?还没做。覃最三两口把一听啤酒灌完,直接攥扁易拉罐掫进垃圾桶,从厨房出去,本来想直接在外面吃点儿,正好你电话打来了。怎么不跟我说啊。江初立马去把老妈给的保温盒拎桌上拧开,又扎回厨房给他拿筷子,来吃,全吃完。覃最咬上根烟正要点,看着江初里里外外地给他弄饭,刚压回心底的焦灼缓缓变成了另一种蓬松发软的情绪,顶得喉管发胀,让他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江初的肩。哥。他埋头在江初肩膀上抵了抵脑门儿。在呢。江初真的不能听覃最哑着嗓子轻声喊他哥,每次听耳朵里都牵电,心窝里跟被倒了一整瓶大蚂蚁一样,老想搂着覃最拍拍,再揉揉他的背。这会儿后背拍不着,他拍了拍覃最胳膊:别哥了,先吃饭。覃最没撒手,额头继续抵着他。江初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软不吃硬份子,覃最这种用拥抱和沉默变相示弱的态度,在他心里直接就等于在撒娇,让他根本舍不得把覃最扒拉开。他只好挺在餐桌前任覃最抱了会儿,手上还攥着双筷子,顺便把老妈都倒在一块儿的菜往几个盘子里分一分。过了会儿,他才又听见覃最说:我刚不是冲你。没冲他那就只能是冲自己。江初一时间想不出覃最冲自己能有什么不满。明明一直受屈的都是他。我知道。江初走了下神,从保温盒里夹了块牛腩塞嘴里,另一只手往后搓搓覃最的脑袋,先顺着他说话,你挑的围巾我特喜欢。你在吃东西?覃最的脑袋顶着他的掌心抬起来了,语气有点儿不可思议。啊。江初被他这突然换了方向的话题弄得有些想笑,赶紧把牛腩嚼嚼咽下去,转头看他,我闻着挺香的,结果筷子怎么自己就夹上去了。覃最松开手往后靠了一步,表情有点儿无语,嘴角衔着的烟还带着点儿拽兮兮的:我这儿煽着情呢。是,我不是配合了么。这一句江初真忍不住了,笑得想咳。他抄过杯子去接了杯水,顺完气儿了又夹着根烟在覃最旁边坐下看着他吃饭,真诚地发出邀请:来,继续煽。煽屁,没了。覃最往嘴里夹了块牛腩。是不是挺香?江初抬抬眉毛。覃最跟他对视两秒,两人跟搭错线一样,偏开头笑了半天。江初身为一个连葱都剥不成个儿的人,饺子倒是包得挺好,让覃最有点儿意外。想不好也难,拢共就搁馅儿捏皮两个步骤,只要不开口,包得是丑是美都一样的吃。要不要搁枚硬币?终于包到最后两张饺皮,江初掂在手里问了句。脏。覃最胳膊往后靠在椅背上,仰了仰发酸的脖子,歪着脑袋挺好玩儿地看着他,你还讲究这个?那不是节日氛围么。江初笑笑,把两张皮裹着馅儿贴在一块儿,捏来捏去捏成个四不像。你的了。他把四不像墩在覃最面前的盘子里。捏得什么?覃最研究了两眼,跟个菠萝似的。小狗。江初说。真像。覃最笑着给菠萝小狗拍了张照。天色暗下来后,家家户户开始做饭,电视里春晚倒计时的节目把年味儿带起来,江初的手机开始没完没了的响。朋友,同事,甲方乙方,拜年消息与电话一个接一个,还有老妈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生日,在姥姥姥爷旁边赶紧又补过来的生日红包和视频电话。覃最在厨房煮饺子,他的手机也在一条条闪着高夏杜苗苗,和班里同学们的消息。锅里的热气缥缥缈缈,他透过雾气腾腾的窗外看着万家灯火,心里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恍惚感。如果他爸还在,这会儿应该已经吃完了饭,出去跟人喝酒打牌了。今年没有满街弥漫的硝烟气和炮纸;没有他跟他爸无言的酒杯对碰;没有热闹过后家家归于平静,显得格外空旷漫长的黑夜。唯一还牵扯着过去的联系,好像只剩下梁小佳。覃最跟梁小佳今天的电话无比的长,江初觉得得比他那天被一路从公司占线占到回家的电话还长。他挂完跟老妈的视频,回了几条消息,把锅里的菜和饺子都盛出来摆好,又给周腾开了个猫罐头,蹲着看它吃了半天,才看见覃最举在耳边的手机放下去。打完了?他冲覃最的背影喊了一声。嗯。覃最把窗台上小烟灰缸倒掉,去洗了洗手准备吃饭。聊什么了?江初观察着覃最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但是也不怎么高昂。聊我爸了。覃最夹了个饺子,往桌上看一眼,又去拎了瓶白酒过来。江初一下午就在想这事儿,没说什么,把杯子推给覃最。你行么。覃最给他点了个杯底儿。满上,倒那一滴寒碜谁呢。江初抓紧吃了两口菜垫垫,别等会儿覃最情绪上来哭起来了,他在旁边吐上了。不过覃最没有哭,他没给江初倒满,只倒了半杯,所以江初也没吐。打从覃最住进他这儿第一天起,江初一直有意避免着有关覃最他爸的话题。一开始是不想问,后来知道他爸和覃舒曼的事儿,从心底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人在他心里就是酒蒙子和窝囊两个印象。他也能感到覃最跟他爸不怎么亲近。但再不亲近,毕竟是他爸。平时也就算了,过年这种日子,覃最不可能不难受。想你爸了?他拽着已经开始想飘的脑子问覃最。有点儿。覃最的量还是那么吓人,江初也没见他喝得多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一整瓶白酒就被他消灭了。要哭么?江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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