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墨府往年是不放这玩意的,今年头一遭。
不止烟花,兰墨府还准备了春联!等三十那天贴!
这多喜庆啊。
过年就该这么喜庆。感谢白少让他们盼来了像样的年味。
茭白从大家伙身上感受到的好心情,全被梁栋的出现给赶走了,他从躺椅里起来一点,说了句:来了啊。
梁栋才出院,他穿棉衣跟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鼻梁部位有道疤,很瘦,凹陷的脸颊发黄。
此时的他,跟去年熙园那次又不一样。那时候他痛失所有至亲,整个人脏乱憔悴,神经衰弱,眼睛呆滞无神,世界白茫一片,现在他像一团火,灵魂都在燃烧。
那火种是仇恨。
坐吧,我们边吃边说。茭白喊梁栋。
梁栋没动。
去年他的头发只是掺白,今年几乎全白,他还不到二十岁。已经跨过了许多人一生都碰不到的刀山火海。
去年你不是说,我帮你把案子重启,等你出来了,你就会报答我吗,吃个饭都不行?茭白按着躺椅扶手,一点点站起来。
梁栋的喉结滑了一下,过去扶他。
茭白提出吃饭,还搬出梁栋去年许的承诺,是觉得梁栋像一柄开窍的邪剑,不沾血不罢休。茭白想让他吃点食物,感染点生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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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在正厅,餐桌很大,中餐吃成了西餐的仪式感。
梁栋很有精神,他喊戚以潦戚董,喊章枕枕哥,该有的礼貌都有。
小梁,你随意就好,不需要拘谨。戚以潦随和道。
梁栋突然端着面前的红酒起身,敬戚家主仆,敬戚家的新主子:多谢。
重启案子的事,章枕能帮忙,是看在茭白的份上,也肯定跟他主子打过报告,被准许了才有的后续。
梁栋心里都清楚,他把红酒一口干了。
章枕喝了那杯酒。戚以潦在盛小汤圆,没有要回应的迹象,茭白用余光瞥他一眼,他才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点。
把你关起来,是我的意思,我拜托三哥派人阻止你去宴会。茭白隔着满桌的香味打量梁栋,那晚的宴会是全面商业化,前去的都是国内的所有商界名流,祝贺沈氏度过难关迎来新主,不适合闹得难堪。
梁栋坐在灯下,表情僵硬:我明白。
茭白无声哂笑。他能揣摩得出来,梁栋要在宴会上报仇的理由。
借刀杀人的幕后指使者已经找到,法律却制裁不了,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那么,时机很重要。
梁栋是一个从富家公子圈除名,无权无势,背着杀人犯弟弟的头衔,连高凭都没有的无业游民,怎么接触到上流社会,顺利下手?太难。
宴会的规模越大,服饰人员就越多,后厨,清洁工都是不错的打入途径。身为底层人物,最容易接触的就是底层人物。
不一定能成功,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梁栋那样一来,就没想过后路,他不需要,他只要手刃仇人。
茭白这一干扰,破坏了他的计划,心里头能不怪吗。
你的腿怎么
茭白听到梁栋的声音,抬眼说:被关小黑屋遭了顿打,康复中。
梁栋的呼吸重起来:谁干的?
一个丧家犬。茭白懒得往下说,吃汤圆啊。
你要什么馅的?他笑道,你把碗放转盘上面,我给你弄点。
梁栋啊了声,把碗搁到转盘上:随便,我都可以。
茭白转着转盘,将梁栋的碗转到自己跟前,他前倾身体,胸口抵着桌沿,伸长手臂拿勺子,往梁栋的碗里头装汤圆。
都是白皮,看不出是什么馅。
茭白给梁栋装了一碗汤圆,就帮章枕弄。他以为完事了,没想到戚以潦把空碗放了过来。那位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盛的汤圆吃完的。
于是茭白又给戚以潦弄。想他一个半残人士,真是贤惠。
个屁。
茭白把公用的勺子一丢,他捞起自己的小勺,挖汤圆吃。烫得他眼泪直飙。
眼前多了一张纸巾,伴随一声:吐出来。
茭白吞了。
不等戚以潦说教,茭白就拿过纸巾擦眼睛,主动表态:烫到了,正确做法是要把嘴里的食物吐到纸上。他指指看过来的章枕跟梁栋给,你们千万别学我。
完了就对戚以潦笑:三哥,汤圆不能趁热吃,得放放。
但又不能放太久,会糊。茭白咂嘴,烫红的舌头舔了舔上颚,这就要注意分寸了,芝麻大点小事都不能冲动。
对面的梁栋垂头吃汤圆,感觉不出烫一般,一个接一个,嘴里起泡,嗓子眼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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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不是睢眦必报的性子,谁瞪他一两眼,他都要报复,可他也远远不在烂好人那一类,谁都帮。他和梁栋的第一次接触是在缔夜,那时候梁栋就是典型的恶少做派。
在三中,梁栋在言语上没少羞辱他,也有找他麻烦看他笑话,他们的关系就那样,他不会为了对方仗义出手,打抱不平。
熙园那时候,梁栋求他,对他鞠躬,鞠的时间够久,久到他觉得以前的那点不痛快可以抹了,才找章枕帮忙。
茭白会拉梁栋一把,还有一个原因,他是从梁栋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失去父母的自己。
不是同情怜悯,是一种不太正常的感同身受。
至于几个月前,茭白刚醒状态很不好,却坚持在戚以潦的掌心里写字,试图阻止梁栋去宴会,他是想看看,能不能不让那场狗血降临。
茭白吃完汤圆,夹苏酥饼吃,他不怎么想吃主菜,怕今晚消化不良。
四人坐得很开,说个话都要提点气,吐字别黏糊拖拉,不然容易听不清。氛围跟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不沾边。
一盘牛肉转到了茭白那里,他瞥瞥看着他的戚以潦。
行吧,我来点。
茭白吃牛肉的时候,梁栋已经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他说他查了几个月,终于找到了老潘的藏身地,在毒贩的老巢。
梁栋为了接近老潘,混了进去。
茭白咬牛肉的动作放慢,怎么混进去的?他抬了抬头,视线落在梁栋很重的眼袋上面。
正当茭白要打断梁栋的时候,戚二快步进来报告:戚爷,小沈董来了。
梁栋自说自话的声音瞬间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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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而铵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跟着他的军师,谭军。
如果沈氏是一个国家,沈而铵就是新帝。
而谭军则是开国元勋,在这个新启的朝代有极高功绩和威望,同时也是绝对的忠臣。
漫画里,谭军从来没有背叛过沈而铵,他到死都在为沈而铵办事。
《断翅》粉还把他当沈而铵的父亲。
茭白观察桌上三人的反应。戚以潦是一贯的长辈姿态,他没站起来迎接,就坐在椅子上,颔首。章枕是满脸惊讶,梁栋僵得厉害,脸上也出现了怪异的红晕。
很显然,沈而铵没打招呼就来了。
沈而铵怎么知道梁栋在兰墨府?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巧。沈家埋在戚家的眼线,还没有全部清掉?
茭白能往这方面想,不是他不相信戚以潦的能力,而是主角光环更牛,最牛。
就在茭白朝沈而铵那看的时候,章枕接了个电话,他先是跟戚以潦低语了什么,之后就迅速绕到茭白身边,凑近说:白白,梁栋的行踪是从我重启案子的朋友那泄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