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动了动糊起来的眼睫毛,吃力地撑开眼帘,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轮廓,周边都是柔和的光。
我进天堂了,看到了上帝。
等茭白眨一下眼,视力恢复了一点,他发觉那轮廓四周的光晕里掺黑,还带滋滋的电弧威压。
哦,不是天堂,是修罗殿,修罗王。
再看的时候,
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死透了,却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白猫。一副见到游魂小鬼,又像是见到主人的模样。
好友上线提醒又他妈延迟!
茭白蠕动干燥的嘴唇,说出电视剧里病人的经典台词:水
戚以潦迈步去桌边,倒了杯水端过来。
茭白说:我起不来。
戚以潦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那等会喝。
茭白:
要不要这么玩?
茭白咬牙伸手:戚董,你扶我一把。
戚以潦儒雅地挑眉:要扶啊。
那就应该在第一次的时候直说。他无奈地叹口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需求。
茭白的白眼要翻到天花板了。在这件事上面,你好意思对我说教。
你自己都死了,还一副悲悯万物,自娱自乐的慈祥德性。
你敢把你腐烂的内心剖出来吗?
投过来的目光倏然变了样。茭白忽地一滞,他抬头,屏气看与他贴近的戚以潦。
戚以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响,眼尾轻扬了扬:你这孩子的心理活动很丰富。
茭白呵呵。
你现在笑起来,比以往更丑。戚以潦温和地评价道。
茭白不呵呵了。
戚以潦扶起茭白,肢体语言非常生疏。
但茭白严重的伤处都没有杯牵动到。
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在现场。戚以潦让他靠在床头,额前落下些许碎发,显得亲和。
言下之意是,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自然知道你伤在哪,不至于在这时候故意碰你伤情较重的地方。
茭白默了默,自己去拿柜子上的水杯:医生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戚以潦单手梳理发丝:能做你爷爷的老医生。
茭白松口气,他不是脸皮薄害羞,是怕污染了医生的眼睛,给医生留下阴影。
老爷爷阅历丰富,能扛得住。
茭白抿了一点水缓缓,之后他就小口小口地喝,他在这间隙里整理思绪,发觉自己只记得齐子挚带礼珏跳海,他在甲板上昏迷,再就是他在这里醒来。
中间都不记得了。
喝断片一样。
房里很安静。茭白人在船上,也没怎么想吐,可能一方面是已经吃过了齐子挚那一环最浓的狗血,另一方面是环境的影响。
他安全了,能上岸了。
茭白瞥瞥背对着他立在窗边,面向蔚蓝天空的老男人,正经道:戚董,谢谢你带人来找我。
戚以潦没回头:你没遭到凌辱,一身伤都是自己弄的。
茭白的脸色一变,老医生这么厉害的吗?
对。茭白索性承认,他粗略地讲述了自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不弄,齐子挚就不会信我真的被欺负。
戚以潦道:肚子上的那一刀,他捅的?
嗯。茭白下意识对戚以潦透露过程,非常详细不说,他还咬牙切齿。
没有失望,只有吐槽夹带鄙视。
这就给人一种,他料到了会有那一出一样。
戚以潦的眼瞳里出现了一只海鸥,它在海上掠行,孤独而坚定地觅食。
观赏风景的人,免不了会被它吸引,驻足,看它能否满载而归。
茭白见戚以潦不提问了就拽开睡衣往里瞧,一股药味扑冲上来,他在那有点腥的药味里听见了戚以潦的问声。
你经历这一出磨难,怨谁?
沈老太太,沈寄,齐子挚,礼珏,货船上的老头船员,还有,茭白掰手指头,沈而铵。只少不多。
戚以潦听他跟小孩子似的记账口吻,摇头笑道:没有你自己?
茭白迎上戚以潦看过来的目光,说了两字:没有。
戚以潦那目光隐约在蓦然间深了一下:好。
茭白莫名其妙,好什么?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又不需要你来打分。
坏了,刚刚他是不是直接说出沈老狗的名字了?也不知道戚以潦这个老友会怎么看。
茭白没多纠结就淡定了。
随便戚以潦怎么看,反正他以后在沈老狗这一块不需要装了。
.
戚以潦不快不慢地向他走去:老沈那边
茭白正要说无所谓,就听老男人道:我听说,你们离婚了。
说这个干什么?
茭白挺烦什么婚不婚的,他阴阳怪气:结婚离婚我都不知情,挺搞笑的。
戚以潦弓了弓腰:搞笑?
就是一种形容词。茭白的鼻息里多了沉木味。
戚以潦不置可否:不要乱用词。
茭白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确实不搞笑。
这房间是我的,戚以潦的手伸过去,碰到年轻人睡衣最上面的扣子,他用两指捏着,漫不经心地转平整,我晚上会过来睡。
茭白立马道:那来几个人把我抬走。
别的伤还好说,他就怕换地儿的时候,肚子上的伤口裂开。
真的是,救他上来的时候,怎么不随便选个房间安置他,干嘛把他放这里。
戚以潦好似没感受到年轻人的不知好歹,他捏了捏鼻根,小指的指腹搭在鼻梁一侧的小朱砂痣上面:晚上我睡旁边,你
帮忙是吧,没问题!茭白赶紧表态。
戚以潦笑了起来,他奖励一般抚过年轻人青青紫紫的下巴,将那上面的一点水迹擦掉。
乖孩子。
.
茭白的注意力都在白猫上面。
这会儿,猫两只爪子扯在细铁丝上面,像是在说,
扯断它,求你。
茭白回神的时候,戚以潦已经出去了,桌上的文件跟笔电也一并带走了,这是换了个办公地。
大家族的掌权人不容易啊,压力都大。
就连顺风顺水上位,有妈妈保驾护航的沈寄都需要通过年轻身体解压,更别说家里人躺了一个坟场的戚以潦。
茭白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有好友上线了,不是戚以潦,是章枕。
那家伙却没进来,就在门外。
章枕是冲动之下过来的,现在正在调整情绪。他从三哥那了解到茭白在货船上的遭遇,一怒之下把健身房的沙袋打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