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疲劳感像是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混在他的每一个言行举止里面,永生都无法消除。
茭白起先还抱着关我屁事的态度,一天两天过去,他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某一天,戚以潦照常进他房间的时候问了出来。
戚董,您是要破产了吗?茭白选择了开玩笑的切入点。
戚以潦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他发出一个有一点慵懒的音节:嗯?
茭白从床头柜的果盘里抓了几个大鲜枣,他把其中一个送到嘴边,咔嚓就是一口:我看您天天都忙。
夕阳的余晖慢悠悠地从窗外洒进来,模糊了戚以潦那张深邃分明,犹如混血儿的轮廓,些许暖黄的光点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停留,他说:忙倒是还好。
茭白吃着鲜枣,腮帮子随着咀嚼鼓动:那你怎么总是很累的样子?
话音刚落,窗边的光影里就流出一道目光,盯住了他。
那双眼透着不正常的红。
白猫的眼眶也有一圈红,它的死气更重了。
重得实质化,一缕缕地往茭白的鼻息里钻,往他的身上跑,像是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那股死气仿佛是白猫的无声呐喊,最后的希望。
帮帮我。
救救我。
求求你。
茭白的视线被阴影挡住,他看着立在他床前的人,嘴里的枣还在咔咔咬着。
戚以潦两手插兜,风度翩翩:想知道?
茭白忍住了点头的冲动。人就是容易被神秘的东西诱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抵抗多久。
戚以潦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潮湿沉木香。茭白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确定那味道是从他的衬衣领子里散发出来的。
他的脖子上挂了个东西。
佛牌吗?
戚以潦好似没捕捉到茭白的探究:我累,是因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茭白:
他想戳破这老男人的装逼时刻:你正值壮年,这就累了?
戚以潦笑:三十三了。
茭白也笑,弧度比他还大,眼里全是对生命对生活的渴望:才三十三。
戚以潦看茭白的眼神很深,也很浅,令人难以揣测,他半晌摇头: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茭白蹙眉,这位不像是装逼。
怎么,难不成西城的地产业龙头老大不但信鬼神之说,还短寿?
这脑洞没在茭白的脑海中停留几秒,一下就散了。
躺着的时候,枣核别叼嘴边,容易卡到。戚以潦忽然俯身,手伸到小孩嘴边,两指捏住了那个还有点果肉的暗红色长核。
茭白下意识咬住。就跟要被抢走食物的小动物一样。
戚以潦没有粗暴地强行将枣核抠出来,他的两指往里伸一点,指腹压着柔软触感,嗓音低沉:松开。
茭白的牙齿微张。
戚以潦将湿漉漉的枣核扔进垃圾篓里,指尖上沾了些透明液体:鲜枣不适合卧床的人吃,明天我让柳姨给你送别的水果,早点睡。说完就走。
茭白半天才回过神来。
兰墨府一住,茭白知道了那老变态是个洁癖狂,现在他还不清楚对方是精神洁癖,还是身体洁癖,或者两者都有。
反正是个洁癖。
戚以潦给他抠枣核了,那手岂不是要洗掉一层皮?
茭白砸了咂嘴,摸摸长回来点肉的下巴,又吃起鲜枣,他想起戚以潦说容易卡到喉咙,就悻悻然地把鲜枣放了回去。
随便了,暂时不管三楼的秘密,只要戚以潦不像沈老狗那么折腾他就行,他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养骨头了。
.
夜里护工照常来送牛奶,茭白喝完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子音突然在睡着的人脑中响起。
【你的好友已上线】
排在第一的头像亮了,金眼白猫两只爪子抓着脖子上的细铁丝,嘴里发出痛苦的,绝望的喘息,然而它因为太痛流出泪水的眼里却是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似乎早就接受了摆脱不掉的疼痛,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茭白没有醒。
房门的门锁转了一下,一道颀长的黑影出现在门口,他抬脚踏进来,慢步去墙边,将那把椅子拎到床前。
坐下来后,他便弯了弯腰背,手抵住额头,盯着床上陷入沉睡中的人。眸色似冷淡,又像是热切的,亢奋的,含着团灰暗的火焰。
牛奶天天喝,天天睡,一连六天,你的防备心不该这么弱。
到第七天你还没发现,那就太蠢了。
愚蠢的小朋友不会有人喜欢。
戚以潦扳过小孩往里歪的脸,虎口抵着他的下巴,在他耳边笑了一声。
明天是我给你犯蠢的最后期限,希望我明天这个时间过来的时候,你是醒着的。
小孩,别让我失望。
第36章
茭白早上起来的时候, 枕头边有一大块水印,他把半张的嘴闭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最近几天, 怎么每天都流这么多口水。
就像是脸一直被人长时间捏着,嘴合不上一样。
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嘴跟下巴都有点酸。
扣扣
护工敲门进来,照常将一支刚采摘的梅花放进花瓶里,对着茭白弯腰:茭先生早。
早。茭白应声。兰墨府的护工不是沈家老少给他找的那种大叔,是个年轻人, 早中晚都跟他问好, 礼节颇多。每天都带梅花过来,说是雇主的意思。
梅,坚强,淡雅,有韧性。
兰墨府周围全是。
茭先生,您现在要起来吗?护工问。
茭白犯懒:我再躺会。
不上学不工作, 起来也没事干。
而且兰墨府没空调, 很冷,这个天还是被窝里舒服。
茭白躺在床上, 看着护工把窗帘拉开, 灰蒙蒙的日光往玻璃上扑。
是个阴天。
茭白打了个哈欠, 这里的窗户很狭小,风稍微大点,周围的灰绿色藤曼就会被吹得来回晃动, 跟鬼影子似的,毫无观赏性。
屋中的空气里漂浮着尘粒,夹杂着药味。
茭白瞥见护工把垃圾篓里的袋子换掉, 将椅子搬走,他又打哈欠,随手抹掉眼角的泪。
等等,
搬椅子?
搬椅子?!
茭白还按在眼角上的手一抖,他慢慢把手放回被子上面,垂下的眼里全是惊愕。
椅子不是在窗户那里的墙边吗?
昨晚戚以潦过来看他,就是坐在那的,没记错吧。
戚以潦走后,护工来过,他只给茭白送牛奶,送完就走了,期间都没去窗边。
所以说,那把椅子是什么时候到他床边的?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