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溪没说话。萧胜天:“清溪,清溪。”顾清溪:“干嘛?”萧胜天:“就想叫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起来很好听。”顾清溪几乎想落荒而逃了,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烟火太绚烂,甚至也许是他洗澡过的缘故,他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言语间明显有些放浪,带着无法压抑仿佛要吞噬人的渴望。她转身就要走。他却猛地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手被紧紧地攥住,烫人的温度传来,顾清溪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不过她还是道:“你别这样,放开,我要走了。”她只是来送元宵的,没有办法做出夜半私会的事,更不可能听他说这些。背着家人的事,她做不出再多跨出一步来。萧胜天好像陡然醒来,猛地放开了她的手,之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就是不想让你走,你别生气。”他呐呐地这么说。顾清溪一时又心疼他,又舍不得他:“那你别说那些话逗我,毕竟现在是背着家里人,你说多了,我想着这个,心里也不好受。”萧胜天连忙举手发誓:“我不瞎说了,我刚说什么了?我再也不说了!”顾清溪再次闻到了那淡淡的酒气:“你是不是喝酒了?”萧胜天:“嗯,和村里的一起喝的,喝了后,我觉得有些醉了,便洗了个澡,谁知道正洗着,你过来了。”顾清溪想起刚才,自己敲门,里面好久没应,原来他正洗澡。一时看他身上裹着的棉袄,突然意识到了,他,他怕是衣服都没好好穿!顾清溪:“你少喝一些酒,别醉的人事不知!”她甚至开始猜想,那天自己走过河边芦苇丛,他放浪形骸地那么叫自己名字,没准就喝酒了,和今天一样,又喝酒又洗澡的,人都不正经起来了。萧胜天定定地看着她,气息萦绕间,他低声道:“放心,就算人事不知,我也不会错认了人,不会对别人犯浑。”这声音并不大,顾清溪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明白了:“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说的话过了。”萧胜天忙哄道:“我以后一定注意,就是一个人呆着挺没意思的,今天过节,没人陪我,你陪我说说话再走,好不好?”顾清溪听得心里泛酸,不同于之前的吊儿郎当,此时他言语如此真挚,那句一个人呆着挺没意思,一下子触得她心痛,其实她何尝舍得离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如此醇厚甘甜。但是,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萧胜天:“你就说你出去看烟火了。”顾清溪一下子想到了,是了,她出来的时候推说想看烟火,她娘说她可以送了再看烟火,那么晚回去一会,也没什么的吧……一种羞耻的罪恶感萦在心间,但是更多的是渴望,渴望多看他一眼,多相处一会,哪怕只站在他旁边都高兴啊。和他相比,寂寞长夜,那么冰冷无趣。世界是黑暗的,只有他是那恣意绽放在空中的烟火。于是她终究是道:“好……”当说出这话的时候,顾清溪知道自己所有的防线溃败决堤,但她还是忍不住。******或许是酒醒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她刚险些恼了的缘故,进去他家院子后,他反而拘谨规矩起来,特特地和她隔开距离,本分得不行了。朗月当空,谁家欢笑声传入这原本寂静的小院子里,顾清溪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他家这院子格外大,除了正房还有偏房,那房子虽然经过一些风雨,有些地方早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但依然可以看得出,当初建造这房子时的讲究和气派。“这些房子,你一个人住?”她难免好奇。“是。”萧胜天指着北屋旁边一处道:“这里过去,本来是后院,这院子挺大,我小时候被人家占了去,便在这里砌了墙。”顾清溪仔细看,果然见那里是土坯墙,粗糙不堪,和旁边那精心修葺的围墙比起来,简直是贵妇和乞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的目光又落在别处,房间不少,其中有些窗户早破败不堪了,也没修整,只有坐北朝南的那里,有一间糊着窗户纸,看上去是住人的。萧胜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声笑了:“对,我住这间。”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好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像穷人家无意中露出了棉袄上的补丁,略有些窘的感觉。顾清溪细心地察觉到了,心口便有些酸酸的,其实娘说得没错,他这些年并不容易,他奶奶在世的时候,最后两年身体也不好,都是他一个人照顾吧。萧胜天解释道:“你也不知道,我平时不着家,反正我一个人,怎么住都行,也就没管过。”顾清溪:“你家这院子这么大,房子也比我家好多了,就是你自己不好好打理。”萧胜天却只是笑,不说话了。顾清溪便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好像说多了,好像在说他需要有人帮他打理一样,便忙转移话题,胡乱指着旁边问:“那边呢?”她发现那边也糊着窗户纸,看上去并不是废弃的。谁知道她这么一问,他却仿佛更加不自在起来,抿着唇,犹豫了下,才说:“这间随便放杂物的。”顾清溪歪头纳闷地打量着他:“骗人。”萧胜天轻声道:“真的……没骗你。”声音喑哑,异样地紧绷,还顺势裹了下他身上的棉袄。顾清溪脑子里轰的一下子,顿时明白了。他刚洗澡了,那就是在那间房中洗澡。其实洗澡并没什么,但是他在洗澡,他匆忙裹上衣服给自己开门,他现在都穿戴不齐整——顾清溪口干舌燥心慌意乱,手不知道怎么摆,眼睛也不知道放哪里,她后悔了,早知道不进来了,早知道不随便乱问了。过了好一会,才呐呐地说:“要不,要不我先回去吧。”萧胜天忙道:“别,你等我下,就等一会。”顾清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匆忙钻入了那个房中了.门关紧了.顾清溪沉默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站着,月华如水,元宵节的夜晚,她站在陌生的地方,却不知道是进是退.那间房中好像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猜着他应该在穿衣服吧。顾清溪脸上如火烧。好在最后他终于出来了。他出来后,身上依然有淡淡的胰子香味,不过穿戴确实正常多了。两个人相对着站在那里,彼此显然都有些尴尬。顾清溪:“你,你好了啊?”萧胜天:“嗯,好了。”顾清溪:“我还是先回去吧……”她真得后悔了,晚上,她闯入一个单身少年的家里,那个少年喝了酒,有着激昂的热血以及一口把她吞噬的渴望。她到底在做什么傻事!萧胜天却几乎是伸出胳膊来挡住她:“别走。”然而他的阻拦却越发让她无奈:“可是我真得走了。”萧胜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我不想让你走啊。”顾清溪听着这个,想着他果然是醉了,难得把这么一句话说得如此坦诚又无辜。萧胜天想了想:“你别走,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顾清溪:“什么?”萧胜天不顾一切地想拦下她,这话他显然是瞎说的,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我带你去看这里,这里有一些以前的书,我奶奶埋在地下的,你要不要看看?”书?顾清溪眼睛亮了,微微点头:“好啊!”第48章 萧胜天的书萧胜天说的书, 堆在旁边一处没窗户的房间,里面乱糟糟的,放了各样杂物, 有些看上去颇有些年代了,顾清溪便多看了几眼。她知道他家好多东西当初都砸了烧了, 但到底家大业大, 有些角落的或者看似不起眼的, 或许没被烧了,毕竟他们这种偏僻农村,其实并没有外面那么严格,很多人就是走个过程, 或者捡最紧要的闹腾闹腾, 看上去有面子又风光。“这些都是以前我奶奶用过的一些老物件了,太旧了, 有些也坏了, 就堆在这里,我自己也用不上。”顾清溪眼尖地发现里面有一个绣墩,古色古香的, 木头仿佛也是好料。萧胜天也注意到了,他将手里的煤油提灯凑近了那里照了照:“以前我奶奶坐过的,当时也是放在院子里落灰, 没人注意, 要不然也砸了。”顾清溪点头:“老人家的东西,还是留着吧。”萧胜天:“嗯。”这么说着间, 两个人走到了这杂物间的炕前, 炕上堆积了各样东西, 乱糟糟的, 有好的有坏的。萧胜天把煤油提灯递到了顾清溪手里,他自己便一脚迈上去,在里面翻找。顾清溪好奇地打量着这占据小半间屋子的大坑,斑驳陆离的墙上贴着早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年画,炕上则堆放着黑色的陶罐,木盆子,还有缺腿儿的木凳子什么的,都堆积了灰尘,看着破败不堪。“其实这些都还挺好,打理下都能用啊。”顾清溪觉得挺可惜的,她也疑惑萧胜天一个人过得什么日子。“打理了摆放好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放这里,反正破成这样,也没人要。”萧胜天随口解释,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搬出来一个木箱子。顾清溪听着,顿时明白了。家里那些东西,不说到了这年头还会不会犯事,就是打理好了,摆着,难免遭人惦记,倒不如就这么当杂物堆着,农村人大多朴实,不懂,也不会多想。萧胜天搬出来的箱子是一个用破木板钉起来的箱子,破木板满是毛刺,钉子更是扎手。顾清溪忙上前帮着他放好了。之后萧胜天跳下炕,打开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