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后,别人那脸色就神秘兮兮欲言又止起来,最后终于有人压低声音问:“那个什么信的事,是谁啊?”彭春燕一摊手:“啥信你说啥呢?我不知道啊?咦,你见过什么信吗?说来听听!”于是她倒是一脸期待地要听人家谈八卦。大家看她那样,倒不像是装假的,再看旁边的顾清溪,人家顾清溪已经淡定地走到了座位上,翻着书,拿着笔记学习起来,一脸文雅恬淡,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查到什么情书的人。当下一群同学自然都信了,之后联想一番,再看看那空着的座位,恍然大悟。竟然是胡翠花,看着老实巴交的,真没想到呢。顾清溪背完一个公式,彭春燕眼巴巴地凑过来,她笑得眼睛发亮,压低了声音说:“还是你厉害。”顾清溪挑挑眉,装傻。彭春燕差点笑出来:“心情顿时好了!”这时候,顾清溪感到一道目光,她扫过去,便看到了孙跃进。孙跃进阴着脸,就那么在远处看着她。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倒好像是被人抛弃了,眼圈甚至都泛着红,当他注意到顾清溪看他的时候,微微别过脸去,咬了咬牙。顾清溪看着他这样,也是好笑。这模样,倒好像被自己抛弃了一样,如果是上辈子那个单纯的顾清溪,怕不是马上心里就难受了。谁能想到,自己没考上后,人家连搭理都没搭理,就像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人呢!第17章 萧胜天的怒彭春燕性子活泼, 认识的人也多,顾清溪让她去打听消息,却根本打听不到什么,不过也是意料之中。顾清溪现在也想明白了, 这事背后必然有人去举报, 才惹得校长大晚上带着人搜女生宿舍, 但是那个告密的人, 不可能让自己轻易打听到的,也就只能算了,反正对自己影响也不大。宿舍里如今冷清了许多,两个本来冬天就不住校的女同学更是不敢来了, 顾红英总是在埋头学习,胡翠花好像有些生顾清溪和彭春燕的气,和她们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恼, 有时候还会有些嘲讽。这让彭春燕也觉得憋屈,我们也没说你啥是吧?我们只是澄清自己怎么了, 总不能和你一个宿舍还得跟着你一起倒霉!顾清溪见此, 也就劝彭春燕算了,犯不着置这口气, 宿舍也不是家, 舍友更不是你什么亲人,这就是一时的住宿处, 各奔东西也不过是一年多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充实自己, 努力考上好大学, 然而彭春燕哪里信劝, 她根本不信,她现在又跑去借了一本《江湖恩仇录》来看,看得顾清溪直摇头,只能安慰自己,估计高三就懂事了,毕竟最后她也考上了大学不是么。其实顾清溪现在也没太多精力顾得上彭春燕,她现在脑子里一心是学习。白天争分夺秒地学习,到了晚上,就在床头点一盏油灯,在油灯下苦读,好在宿舍里几个人晚上都要熬,倒不至于影响了谁。年轻时候的顾清溪记性特别好,加上这是她自己记下的笔记,思维方式她自己最熟悉,这么苦熬了几天后,每个科目大致的内容她心里已经有数了,物理数学公式哪些公式是干嘛的,用在什么地方,多少知道,甚至数学书上有些难度的题,她翻着公式慢慢地想,也能明白解题思路了。这让她松了口气,接下来是进一步熟悉,还要全都背过,这样期末考试的时候,自己至少不会考出来太让人匪夷所思的成绩。“清溪,你不冷吗?”彭春燕裹紧了被子缩着脖子,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僵硬,要使劲哈气才能翻页。真得太冷了,冷得滴水成冰,彭春燕之前用输液玻璃瓶灌了一瓶热水放在被窝里暖着,现在也都已经没温度了。顾清溪在用一根铅笔头快速地演算着公式,她节省草稿纸,有些过的,在上面画得重一些,还能接着用,这样一张草稿纸可以用四遍。听到这话头都没抬:“冷,不过冷也得学啊。”彭春燕一时无语了:“你可真是坚韧不拔,这就是保尔柯察金精神吧,我今天可算是见到活的了。”顾清溪没说话,眼前却有些恍惚。彭春燕是一个好命的人,她一直没怎么好好学习,但也顺利地考上了大专,上了大专后,就又专升本,总之后来彭春燕过得很好。顾清溪盯着自己已经演算过两遍的草稿纸,豆大的灯光轻轻摇晃,便在那草稿纸上投下晃动的浅影,她在灯油下苦熬,一根根铅笔磨成了铅笔头,肚子里空落落的,两脚冻的生疼。天道酬勤,从来没指望过命运一定要公平,但那是看在她这么苦熬的份上,她这辈子,能施舍给她一些些回报吗?别人仿佛轻而易举能得到的,对她来说,真得好难。顾清溪怔怔地愣了一会,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看了看下铺已经睡去的顾红英和胡翠花,也吹灭了灯,准备睡去了。******这两天雪一直断断续续的,顾清溪总是盼着雪早点化了,这样周六的时候她就能回家了,她惦记着给哥嫂的编织书,也惦记着爹娘,更想着学校的粮食并不多,还是得再拿一些,再说柜子里的那些英文书,她心里总是觉得不牢靠,想偷偷带回家,放在家里,这样周末回去努力读,或者寒假回家读。只是这雪却是越来越大了,大到堆积在校园里,刚扫过一茬,又很快洒下另一茬,倒像是怎么都扫不完,这让顾清溪心里有些绝望了。记忆中最难走的那条路,就是这样下雪天回家的路。县城里的大路也就算了,车多,这些雪被车辆倾轧过后也就散开了,或者干脆被人扫走了,总之不至于成了冰,但是农村里的那种土路,没人管,来往车辆也少,下了雪堆积在那里,来不及化就结成冰,最后会成为厚厚的一层冰泥就那么覆盖在土路上。这样的路非常难走,一不小心就打滑,顾清溪记得,有一次她推着洋车子回到家的时候天都乌黑了,两只脚几乎冻成冰坨子,她娘烧了热水给她洗脚,老半天她脚都没知觉,当时她娘吓到了,还怕她那双脚就这么废了。顾清溪想起这个就有些犯愁。不过犯愁的也不止是顾清溪,毕竟距离家远的同学多的是,于是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低沉的气息,就连老师上课都有些无精打采的。这天上完了下午第二节课,作为班长的孙跃进竟然一改几日的消沉,兴奋地从外面过来,招呼几个同学帮着搬,大家赶紧看过去,一看都不敢相信。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炉子,非常小,但那也是炉子,而且还有几个煤球!大家一下子兴奋了,都围过去,大家伙这才知道,原来学校里也觉得同学们在教室里读书太辛苦太冷,手冻僵根本没法写字,就向上面申请,给大家配了铁炉子。“据说每个班一天只有一个煤球,所以大家得省着点用!”这是当然了,谁能不省着,于是大家很快决定,就晚上自习的时候烧,因为那个时候是最冷的。于是下午时候,炉子并没有烧,但大家眼巴巴看着,都觉得身上好像已经暖和了。而就在大家围着炉子开心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倒是让大家吃惊不小。“听说了吗,冯三狗被打了!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腿都差点折了!”“啊?他被打了,这不是活该吗?”“嘘嘘嘘,不许到处说——”冯三狗是副校长的外甥,就是那天跑去女生宿舍搜东西的人,班里的人听到,自然一个个都暗乐,更有人扒着打听到底谁打的,打得怎么样了,好好描述一下,越详细越开心。彭春燕听了自然是高兴,到处打听消息,回来和顾清溪说如何如何被打的。“听说被打了后,也没看清楚人家长啥样,根本不知道是谁!”“估计是被人家冷不丁打的,肯定是他得罪人了。”“他也就是仗着他舅舅的后门,不然他算哪根葱啊,轮得到他那么嚣张!”“现在这冯三狗正到处哭呢,说怎么也得找到打他的人,说这是趁机报复,但去哪里找呢,根本找不到!”顾清溪听了,自然是也打心眼里高兴。她隐约记得,这个人上辈子还调戏过自己,想沾自己便宜,这辈子或许是因为小心的原因避开了,但他那天跑去女生宿舍搜查的嚣张猥琐可是记得,他被打了确实是一件好事。不过高兴归高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她现在满脑子就是学习。晚饭过后,雪是停了,但天却越发冷了,走出宿舍路过风口的时候,寒风吼叫着钻入棉袄,犹如把把薄刃刺入人的骨子里,让人仿佛瞬间被冰窟吞没了一般,浑身冰冷,冻得只打哆嗦。她往日总是挺胸抬头走路,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受不住了,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用手揣在袖子里,将书搂在怀里,快步向教室走去。谁知道路过宿舍旁边老柳树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人说:“顾清溪。”只是三个字,干巴巴的,听在顾清溪耳中,却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萧胜天的声音啊!她疑惑地回头看过去,却见老柳树下,好大一堆雪旁,穿着军绿棉大衣的萧胜天挺拔地站在那里,头上戴着一个雷锋帽,和往日那个并无不同,只不过青涩锋利的下巴处隐隐有些灰黑的痕迹。顾清溪一时也是有些懵,按说这学校管得挺严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进来是要登记的,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萧胜天自然也感觉到了,便闷闷地道:“我这样子看着很奇怪,还是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顾清溪抿唇,看着他,低声说:“也没什么奇怪的呀,就是突然看到你,有些好奇。”声音低低软软的,软得仿佛槐树上蜂窝里掏出来的蜜,用新鲜槐叶包着,清甜白亮。萧胜天看着她素来柔白的脸颊被风吹得泛起红,便低声道:“你过来这边说话,这边遮风。”顾清溪微微点头,上前走了两步,果然风小一些,不过这样一来,两个人就距离近了。他太高了,身形挺拔,距离他近了,低着头,只能看到他棉大衣上的扣子。他也低头盯着她看。一时北风在耳边呼啸,两个人却都不说话,甚至隐约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最后终于还是顾清溪先开口:“那……那你怎么进来的?”萧胜天:“你猜。”沉闷的声音在风声呼啸中传入耳中,仿佛带着穿透岁月的颤哑感,这一瞬间,时光开了一条缝隙,顾清溪看到了二十年后那个萧胜天的声音。顾清溪垂首间,低声道:“你是进来做什么事的吗?”萧胜天挑眉:“差不多。”顾清溪怔了下,之后恍然,便抿唇笑:“我知道了,我们的炉子和煤球!”敢情是他送进来的。冰天雪地,粉妆素裹,清瘦的年轻姑娘那么一笑,满树白仿佛梨花开,轻盈灵动。萧胜天:“是,我帮着送进来的,今天正好人手不足,我就帮着卖卖力气。”顾清溪:“喔。”萧胜天的眸光一直锁在她脸上,半点不曾挪开,此时看着她低眉垂眼的样子,突然道:“你在学校,挺好的吧?”顾清溪忙道:“挺好的啊。”萧胜天:“那个搜宿舍的事……你没事吧?”顾清溪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抬眸,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道:“也没什么,搜到了一本书,让我写检查,写了就没事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萧胜天点头:“那就好,冯三狗那个人就是一流氓,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这话时,他眼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顾清溪有些意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来冯三狗。他却已经转移了话题:“明天星期六,你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