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阎王,易词忽然思如泉涌,他强撑起病体站了起来,对一旁翘脚吃水果的邱凉道:拿笔墨来。
他要画一幅人间活阎王图!
宇相杰与易词文斗输了之后,并未着急离开秦都。
他心里怀着满腔的不甘与耻辱,发誓有朝一日要一雪今日之耻!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狠下心要折断毛笔就此封笔的时候,松石老人拿着一封信函所说的话。
信函是万悲闲人留下的。万悲闲人留下这封信,只是为了让宇相杰不要封笔。
松石老人叹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万悲闲人知道画者封笔的痛苦,他自己不愿封笔,因此也不愿意再看到别人封笔。这份气度,正是你所欠缺的啊!
万悲闲人的信函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宇相杰的脸上,让宇相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在那一刻,他仿佛匍匐在地上,卑微地接受着万悲闲人的施舍,还是心怀感激。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心怀感激,感恩万悲闲人的大度,宇相杰只觉得耻辱。
他要雪耻,他一定要让万悲闲人输得彻底,让万悲闲人匍匐在他脚下!
正是这种刻骨的耻辱,让宇相杰宁愿受着众人的嘲讽也要留在秦都。因为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到。
那就是石忠老人毕生心血著成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27章了,顾小攻和易词终于抱了一下,不容易啊
第28章
这是宇相杰第二次登门拜访石忠老人的府邸。
他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压低了帽檐,感觉来往过路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想要透过他的帽纱看清帽纱底下是何人。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开启, 在和府上的下人讲明了身份之后, 宇相杰进了府。
他跟着下人一路来到石忠老人所在的后院。
彼时下午的阳光正好, 驱散了初冬的阴冷,照在人身上有种暖烘烘的舒适感。
石忠老人便在后院的山水景观前假寐。他坐在带靠的长椅之上, 穿着厚实的青色衣衫, 两手拢在袖子里, 脑袋歪倒在一边, 几缕花白的发从梳理得整齐的鬓角里钻了出来。
只在这时, 才能看出石忠老人已经是一个年逾七十,脖子都快入土的老人。
宇相杰整理了面容,露出一副热切的面孔上前唤道:师叔。
石忠老人打了个哆嗦, 从假寐的状态惊醒,两眼还带着迷糊:谁?
宇相杰上前行礼道:师叔, 师侄宇相杰来看望你来了。
听到宇相杰这三个字,感受到宇相杰话语中的虚情假意, 石忠老人拧紧了眉头,毫不客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说让你别来了么!
宇相杰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眸光一沉, 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毕竟是我的师叔,与我的师父同出一门, 感情深厚,我来看望你是应该的。
石忠老人冷哼道:我和你师父没什么感情,我不把你当师侄, 你也别把我当你师叔。你走吧!
宇相杰忍了又忍。他本来就是毫不掩饰自己欲|望与野心的人,为了讨好石忠老人才做出这样一幅面貌,此时石忠老人毫不给他脸色,宇相杰也不必再伪装自己了。
我敬你是个长辈才如此低声下气。你如今年逾七十,身边连个弟子也没有,要是你把你的书给我,我还可以把你当做半个师傅,以后多加照拂。但你要是执意要把书带入土,如此不顾与我师父的同门之情,以后北派画坛恐怕再没你的容身之所!可别一辈子积累的好名声就此毁掉!
宇相杰敢这么说,全是仗着他师父的威风。
他的师父巨源僧人被世人誉为山水画第一大家,已俨然成为北派画家之首位。要是巨源僧人发话,以他为首的北派画家自然会排挤石忠老人,让石忠老人在画坛上再无立锥之地。
石忠老人脸色涨红起来,惊讶愤怒地看着翻脸的宇相杰,剧烈呼吸起来:好他个巨源,好大的威风啊!昔日的巨源野心勃勃如你一般,没想到今日已成为画坛的一霸。倘若你得势,今后定也会成为画坛的搅屎棍!你们师徒两个若是把控整个画坛,不知道会葬送多少良才美玉!
宇相杰的脸青黑无比,石忠老人一口一个搅屎棍的称呼他,已然让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他咬牙道:这书你是给还是不给!
石忠老人如拉动风箱一般呼呼喘着气:滚,你给我滚!
宇相杰不甘心,向前走动了一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这边的响动终于惊到了石忠老人的儿子,石铭志急匆匆地跑过来,恰好就看到宇相杰气势汹汹朝石忠老人走过去的一幕,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宇相杰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石铭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转头离开。
石铭志呵止道:站住!
然而宇相杰根本不加理会,盖上纱帽向着门外大步走去。
石铭志想叫人拦住宇相杰,而这时石忠老人的呼吸理顺了一些,疲惫道:算了,让他走吧。
好歹是他师兄的徒弟,石忠老人对他的师兄与宇相杰再怎么痛心疾首,心里也始终念着旧情。
石铭志忙上前拍着石忠老人的胸口,给石忠老人顺气,目望宇相杰离去,十分气愤:这个宇相杰着实可恶,三番两次上门来要书!难不成真当你欠他们师徒不成!
石忠老人默然,叹气道:其实按理也该给他,他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我半个徒弟。我一生未收徒,这本书我死后也不知该给谁,倒不如给了他。
石铭志想到宇相杰之前猖狂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宇相杰这人狼子野心,要是让他得了势,这画坛只怕变得如官场一般浑浊不堪了!要我看给他还不如给万悲闲人呢!万悲闲人看样子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宇相杰与万悲闲人文斗的时候,石铭志也去看了,见到万悲闲人的时候吃惊不小。他原以为万悲闲人与他一般岁数,也是五十多了,没想到看其身形与宇相杰年岁相当,真是后生可畏!
石忠老人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来的官场沉浮,虽有一身才学却无处可使,又是一阵沉默。
倘若这画坛以后也变得如此附庸权贵,浑浊不堪,甚至变成一潭死水,他的良心能过得去么?石忠老人为自己一开始不负责的想法而惭愧,他听到石铭志说到万悲闲人,忍不住起了心思,问道:那万悲闲人为人如何?
石铭志本是随口一说,听石忠老人的话像是对这件事上了心,便如实答道:看上去与宇相杰年龄相差不大,文斗上以一幅水墨山水画力压宇相杰,对画的领悟远胜过宇相杰。而且为人大度,赢得了文斗之后,并未要求宇相杰封笔,而是说什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封笔,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封笔。
石忠老人眸光亮了起来:怎样的一幅水墨山水?
石忠老人年轻时以人物画扬名于世,到了中晚年却沉迷于山水画。此时听到万悲闲人所作的水墨山水,顿时坐不住了。
他心里那个悔啊,恨自己文斗那日因为不想看到宇相杰而没去观赏,如今简直怄得肠子都青了。
父子两人风风火火出了门,听说这幅水墨山水《夏溪渡口图》还在阳雪阁,便一路杀奔了过去。
次日。
魏玉舒收到一封松石老人送来的信函。信函中写道,石忠老人见到万悲闲人所画的《夏溪渡口图》大加赞赏,想要与万悲闲人见上一面,希望魏玉舒能看在石忠老人快入土的份上,劝万悲闲人能答应这个请求。地点由万悲闲人决定,石忠老人绝不会将万悲闲人的任何信息暴露给其他人。
魏玉舒暂且没理会这封信。
第二日又有松石老人的信函送来,信中称,石忠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请求见万悲闲人一面,如果万悲闲人不答应,石忠老人就要赖在阳雪阁不走了。第二封信倒是说明了石忠老人要见万悲闲人的原因。